沒有錯……!
全都說通了, 柳先生的目的,100%就是借陳家樹而脫身!
他與陳家樹合作的,止是陳家樹的生意, 陳家樹的航道, 是陳家樹的命!
因為隻有死人, 才能在關鍵時刻閉上嘴巴, 亂說話引發更多的問題。
理清了前後的孟負山先是激動,但激動馬上冷卻。
他更縝密地思考著眼前一切:
柳先生布置的這一計劃, 固然陰毒, 但有個無可避免的漏洞……
至於陳家樹,我去告訴他這些……不, 沒有必要……陳家樹會相信的……我也拿不出證據證明我的推理, 我有的推理, 都建立在我對紀詢的信任之下……
“哢嚓。”
背後的門打開。
走廊上久久徘徊的孟負山轉回頭,看見陳家樹的房門打開。
從門裡先走出來一個女人,是晨晨;接著又走出來一個男人, 是阿賓。
陳家樹要休息了,阿賓送晨晨出來。
走在前頭的女人出門時腳尖被地毯絆了一下,趔趄差點摔倒,身後的阿賓及時抓住對方的胳膊, 將人扶住。
穿白裙子的女人有頭黑亮的長發, 長發之下,是張白淨小巧的臉蛋, 或許是置身船隻, 久未曬太陽的緣故,她的皮膚有種透明的感覺,臉頰底下, 脖子部位,青色的血管隱隱可見,像是蟬的翅膀,伶仃脆弱。
但主人的形與其性格,似乎並不相似。
孟負山看著被扶穩的晨晨直接將手臂從阿賓掌心拽出,一句道謝也沒有,一手按著牆壁,徑自往前。
她行動不便,宛如盲人……
為什麼這裡的每個女人都要眼蒙綢帶?
某個想法自孟負山腦海深處浮現,他寒而栗。
這時阿賓看見孟負山,他對孟負山淡淡點頭,轉身回去。陳家樹房間的門重新被關上,這道合攏的門,昭示了一個真諦——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
每個人都有其信任之人。
我信任紀詢,陳家樹信任阿賓。
想要說服陳家樹和柳先生合作,必須先行說服阿賓,讓阿賓影響陳家樹。
然而阿賓過是一塊沒有思想的盾牌,盾牌怎麼會去影響主人?
*
晨晨穿行在走廊裡。
她的手指按著牆壁,年年月月地按著這裡,牆壁上的畫框、獸首的位置也跟著默契在胸,諳熟於心。無論上邊的擺設再怎麼更換,也會像最初一樣,割破她的手指,牽絆她的腳步。
她嫻熟地走在這條走過無數次的走廊裡,進入電梯,按下樓層。
這是7樓,7樓是來此的貴賓的位置,並非她們的位置。
她們的位置在-1樓。是個需要穿行過整個1樓賭場,並在賭場的角落找到另外一座全封閉的電梯,才能下去的位置。
她進入這座封閉的電梯,又來到-1層這個絕沒有窗戶,隻有通風係統的地方。
非自然的通風讓這裡的氣息總是渾濁,壓抑,催逼著生活在這裡的人儘量往上,惜一切地往上,去呼吸新鮮的空氣,聽海浪拍打船舷……知道自己正置身何處。
她走著走著,突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量往旁邊拉去。
她沒有反抗,儘管對方尖尖的指甲刺得她手臂有點疼。她早已知道身旁有人。人的感官係統是平衡的,一旦視覺開始好用了,其聽覺、嗅覺、觸覺就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她聽到了來自旁邊的沉重呼吸,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米蜜。
晨晨想。
米蜜喜歡噴濃烈的香氣,和這裡的大多數人一樣,這裡的大多數人噴的香水都很淡,淡到寂寞,如同老鼠一樣,寧願儘情地貼在壁腳,融入陰影,也願意被彆人注意到自身的存在。
唯獨米蜜。
她的香水霸道,濃烈,隔得老遠,就向人宣告她的存在,走了老久,香水不散,她就仿佛站在你身邊。
“晨晨——”
米蜜張口喚她,一股很甜膩又帶著發酵過度的腐爛氣息噴來。
米蜜愛喝酒,經常陪著客人豪飲,久而久之,嘴裡就有一股揮之去的香甜和腐爛,大約是果子熟透了的味道吧。
“我找到了一個好出路。”米蜜說著,咯咯笑了起來,“有個好心人,說要帶我離開這裡。這裡實在沒意思,我已經厭煩了,你要要跟我走?我和我那好心人說說,想來要他帶兩個美女走,也沒什麼困難的,一個的代價都付了,怕付第二個的代價嗎?”
她是醉著,是醒著?晨晨想。,與其想這個問題,如想,她真的是米蜜嗎?
香味很簡單,隻要噴灑同款香水就可以了。
聲音可以錄製、可以模仿。
口氣、體型,也可以偽裝;甚至麵部,都能貼上仿真人體麵具,裝飾出相同的輪廓。
騙術真是防不勝防。
過她有一種獨特的識彆騙術的方法。
晨晨摸上米蜜的臉,順著米蜜因為激動突突直跳的發熱的脖頸,摸到下巴,摸到鼻子,摸到那層蒙著眼睛的布。
這層蒙眼的布,很少被摘下,它被摘下的時候,往往是出於那些貴客的好奇心。
那些貴客,或許感覺到了什麼,很少摘下她們眼上的綢帶。
仿佛綢帶下蒙著的是眼,而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多多少少,會遭逢不幸。
她解開米蜜的綢帶。
這些綢帶往往是被她們自己解下,被她們互相解下。
她摸上米蜜的眼睛,摸到睫毛、眼瞼,她的手指穿刺進去,穿過這兩層屏障,摸上眼球。
軟的位置,是眼瞳;硬的位置,是眼白。
剛剛摸上的時候,眼球是乾爽的,很快,眼球就因為異物的入侵而分泌出黏液,黏液沾濕了手指。
透過這種浸潤手指的粘液,晨晨終於看清楚了米蜜的形象。
是在狹小的黑暗的視野裡,一團遙遠的模糊的光。
——是盲人能見到的僅有的東西。
米蜜在咯咯地笑:“現在相信我是我了嗎?晨晨,你永遠都這樣疑神疑鬼。”
晨晨收回手:“米蜜姐。”
“你都叫我姐姐了,彆說姐姐照顧你。”米蜜,“我剛剛的提議怎麼樣?這麼多小姐妹裡,我唯獨想到你,說吧,跟我走吧。”
米蜜甜膩的聲音裡帶著容忽視的誘惑。
“行。”晨晨說。
“為什麼行?”米蜜追問。
晨晨卻不說話。
“……噢,我忘了。”良久以後,米蜜意味深長說,“你有希望。一個你從不對其他人說的希望。”
掐著晨晨胳膊的指甲離去了,晨晨聽見高跟鞋哢嚓哢嚓的聲音,是米蜜離去的腳步聲,但她的氣息長久地停留下來了,像火一樣熱烈燃燒的香氣。
*
遊輪的白日相較於晚間,簡直乏善可陳。
孟負山白天的時候出來逛了逛,除了據說是柳先生辦公室的9層沒有上去外,他把1層到8層都看了遍。
偌大的遊輪什麼都有。
各種珍饈美食,各種運動鍛煉,各種休閒享受。
但與所有做足了準備等待迎接客人的娛樂項目相比,客人來得卻極少,孟負山轉了整一圈,撞見的除遊輪侍應的人也到十個。似乎昨夜的瘋狂已如魔鬼一般吸食光了這裡客人的有精氣。
直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才見到一些戴著麵具的男人,姍姍攜帶女伴,走上甲板,觀看夕陽,或者進入棋牌娛樂室,進行視聽娛樂。
等到下午六點半左右,阿賓前來找孟負山,稍帶來陳家樹的吩咐:三人一起前往二層的旋轉餐廳吃飯。
“聽說有個有趣的活動,讓我一定六點到。”電梯裡,陳家樹皺眉,“特意交代了能帶女伴。”
現在已經是六點半了。
這自然是故意的,顯然陳家樹願意老老實實按照彆人的吩咐行事。
雖然還猜到所謂的活動是什麼,但從特意叮囑的內容聽,總讓人產生些直觀的聯想。
孟負山:“表演?”
哪種表演,男人心知肚明。
陳家樹也有聯想,卻不置可否:“太早了……”
確實,晚餐而已。
這種表演,總是應該在更晚些的九、十點鐘,乃至十一點鐘裡,喝著酒水,在昏暗的搖曳的燈火中,注視著心底明滅的**。
電梯停穩。
他們進了餐廳。
柳先生也在。柳先生坐在大廳的角落,慢條斯理地享用自己的餐點,他桌麵上的那盤食物,精美得像是幅色彩絢爛的藝術畫,看起來很美,吃起來應當也差。
罕見地,船主人柳先生並不是旋轉餐廳的核心。
旋轉餐廳的核心,是又一個巨大的led屏幕,裡頭正播放著生活片類的電視節目,一個男人正背對著鏡頭,坐在沙發上翻看手中的雜誌。
令人奇怪,什麼電視節目值得在場的這些老板目不轉睛、津津有味的觀看?
孟負山定神望了兩眼,很快意識到自己前幾秒鐘的疏忽——電視裡播放的,根本不是什麼電視節目,因為又一個女人轉進了鏡頭,進入鏡頭裡的女人臉上赫然蒙著綢帶,在這個女人出現的同時,沙發上的男人也轉回了頭,他的臉上扣著半邊麵具……赫然是來遊輪上遊玩的老板打扮!
他們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電視屏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