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負山——”紀詢上前一步。
“你也站著。”孟負山冷冷道,“我不會衝你開槍,但我手裡有刀。”
“……”
“紀詢,用用你的腦子。怎麼,一見到你的新朋友,你的腦子就成了汪洋大海?”孟負山眯著眼睛,盯住霍染因,“現在我們都在船上,沒有網絡,沒有電話,我們置身孤島,外來的信息無法驗證。按你的說法,陳家樹沒有違法犯罪,凶手也不是阿賓,你們警方最多扣留他4時,哪裡來的沒有希望,需要尋求你們的合作?合作什麼?他和我前後腳失蹤,無非是認定我就是凶手要來尋私仇殺我,如果他願意和你們警方合作逮捕我,何必離開?呆在寧市就可以和你們合作。這個故事的邏輯在最開始就不成立!”
“還有——”
“還有?”霍染因似乎有幾分哂笑。
“當然還有。”孟負山說,“上船之前,先要知道這艘船。紀詢之所以知道這艘船,是因為我告訴了他;那麼你是從哪裡知道這艘船的?警方情報?彆的時候或許有可能,這一次不可能。因為這一次的上船地點,沒有一個在國內。怎麼,寧市警方的手,已經遙遙伸到國外布局了?”
“你調換了因果。你不是通過阿賓找到上船地點的。你是先知道了上船地點,才意外的在那裡發現了阿賓。”
“難道不能通過陳家樹的人際關係找到上船的老板?”紀詢這裡插嘴說了一句。
“紀詢,你也參加過陳家樹案子的調查吧。你在陳家樹的人際關係中看見了值得懷疑的和‘上船’有關的對象嗎?”孟負山嘲弄道,“彆說上船了,你們找到了和‘舟航順濟、風定波平’及‘船’有關的對象了嗎?”
紀詢沉默。
他參與調查之際,確實沒有找到。
“這艘船非常重視匿名。阿賓之所以能找到能上船的老板,是因為那個老板與陳家樹有過一兩次的交流,而阿賓身為陳家樹的心腹,他知道一切——所以他知道那個老板。”
“而霍警官——”孟負山話鋒一轉,又轉到霍染因身上,“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無法解釋,因此結論就是我剛才所得出的:你是先找到了地點,才找到阿賓。”
“一個無法開誠布公談論的線索,恐怕接著就要引出一個同樣無法開誠布公回答的問題,”孟負山嗤笑,再問,“你是怎麼上船來的?”
他麵向霍染因,卻對紀詢說話。
“紀詢,你本來不應該犯這種顯而易見的錯誤。我回答了他對我的疑問,他卻沒有回答我對他的疑問。你覺得,他剛才真的沒有在顧左右而言他,沒有在隱藏自己那不可告人的,上船路徑?”
紀詢沉默片刻,看向霍染因:“你是怎麼上船的?”
霍染因臉上那種似有若無的嘲諷第一次消失。他淡淡說:“無可奉告。”
孟負山對這個回答一點也不意外。他的目光一瞬不瞬,持槍的手穩如磐石:“他剛才說我有事情沒有告訴你,難道他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嗎?紀詢,你知道他的房間不是二樓,而是三樓嗎?三樓,總統套房,那是柳先生招待貴賓用的房間。我確實上了船,而且也千方百計將你帶上了船。但他呢?他豈止能上船,他還能以貴賓的身份上船。”
孟負山冷笑。
“如果要以能否上船為嫌疑評判標準,他的嫌疑恐怕比我大得多。”
紀詢的目光在孟負山和霍染因之間遊曳。
孟負山繼續說。
一如霍染因對他懷疑深重,他對霍染因也有無數掂量。
“我在琴市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正被人追殺。那些人,是毒販吧?隻有毒販,才會在國內如此亡命,所以他,曾經做過緝毒警?看他的職位,年輕有為,立過大功——怎麼,臥底成功,端了毒窩?”
“緝毒警……一個很危險的警種。”孟負山慢慢說,“臥底緝毒警……危險中的危險。”
“做這行的,有些人,英勇就義了;有些人,僥幸生還了;還有一些人,被黑暗腐蝕了。”
“霍警官。”諷刺從霍染因臉上,轉移到孟負山臉上,“你是哪種人?”
接著,孟負山終於瞥了紀詢一眼。
“紀詢,如果你深信他剛才的推論,那麼相不相信我的推論?你相信你的新朋友,還是老朋友?”
“恐怕還是我更值得相信一點吧。
“至少,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他的目標呢?你知道嗎?”
紀詢於兩人間遊曳的目光終於停留孟負山身上。
“好吧。”他簡單說,沒有說相信誰,也沒有說不相信誰,“現在你想要怎麼辦?”
“按照計劃辦。”孟負山,“在他進來之前,我們已經計劃好了。”
紀詢擰眉片刻,點點頭:“不錯,我們確實計劃好了。但現在情況有了新的變化,留你在上麵,你們兩個確定能正常合作嗎?”
這下,兩人都發出了聲冷笑。
“我有個新的提議。”紀詢說,“正好現在你們都被趕進了房間,吃速食食品自生自滅,我想柳先生這樣安排,不會是想要隔段時間看看你們是否好好呆在房間裡,肯定是想抽出手來做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和外界聯絡。而這並非不可能實現。也就是說,以最壞的情況想,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旦柳先生成功和外界聯絡,最短隻需要三個小時,直升機就能飛到這艘船的上空。孟負山,我們互換一下,你下去拍照,我留在上麵隨機應變。”
“不,”孟負山直接說,“按照原計劃來。”
紀詢不放棄,他再次試圖說服孟負山:“我覺得我的這個提議更能應對現在的危機。四十年前的真相,是所有的根源,它也一定關係著此後的所有血腥和真相……包括紀語的真相。”
孟負山的嘴角抿直了。
紀語是紀詢心中永遠的傷口,何嘗不是孟負山不能碰觸的疼痛?
看得出來,他有點動搖了。
但是最終,他緩緩搖頭:“紀詢,我不相信他,現在,我也沒有那麼相信你,不用再說了,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確實沒有意義再說下去。
紀詢再次深深歎了一口氣,他退讓一步:“好了,我明白了。槍給你,我現在下去拍攝證據,順便把他——”
紀詢看了一眼霍染因。
霍染因冷冷看著紀詢。
紀詢沒有回應這道眼神,再衝孟負山說:“一起帶走,沒有問題吧?”
“求之不得。”孟負山吐出四個字。
紀詢聳聳肩,往前走去,米粒大的房間裡,要往前走,隻能擦著孟負山的身體過去。
等到紀詢來到跟前,孟負山手臂內收,槍口稍抬,讓出位置。
就是這個時候!
紀詢猛然肘擊孟負山!
孟負山意外卻不慌亂,立刻伸手入口袋抽出刀具——他沒有說謊,他確實隨身攜帶著一柄刀具,刀光晃到紀詢眼中,趕在身體不可避免受到影響之前,紀詢立刻閉上雙目,用身體壓向孟負山!
他聽見孟負山低咒了一聲,接著,他被摔倒了地上,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現場除了他,還有另外一個人!
霍染因!
倒地到睜開眼睛,紀詢隻用了一瞬,但這時候戰局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刀子掉落到了地上,槍支正在孟負山與霍染因兩雙手中間爭奪,接著,突然,這支槍脫出了他們的手掌,高高飛起,劃出一道拋物線……
紀詢趕在所有人之前,搶到這把槍。
他同時腳尖一踢,把刀子踢到自己看不見的角落。
接著他舉槍對準前麵兩個人……沒人停下……剛才試過了,這招明顯不太好用。
紀詢都懶得說話。
他想了想,乾脆退後兩步,坐到床上,調轉槍頭,對準自己,言簡意賅:
“彆他媽打了,誰再動一下,我就開槍。”
“……”
兩人停手了。他們一同看向紀詢,沒人說話,但他們臉上有同樣的一言難儘的表情。
紀詢晃晃手槍,衝兩人微微一笑:
“很好,這個威脅挺有用的。所以我再重複一遍現在的情況,幫你們加深點印象:我確實不會衝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開槍,但現在槍在我手裡,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如果敢輕舉妄動,我就衝自己開一槍,兩個人都動,我給自己兩槍,然後你們可以抬著我的屍體丟進海裡,再來要打要鬨,隨你們的便。”
“好。”孟負山突然說,“槍你拿著,你們合作,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