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詢心裡一沉。
柳先生發現了!
但他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他笑道:“彆開玩笑了,底下的女人我都不救,救一個四十年前就動手殺過同伴的罪犯?你想殺就殺吧。我的命,雖然不太值錢,但是感覺還是比他更值錢一點的……柳先生,我勸你不要做這些顛倒的沒有意義的行為了,不如趁著最後的時間,思考思考,警方來了到底要怎麼辦。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媽媽被毆打腦震蕩之後,沒有死,但躺著的她,恐怕生不如死吧,於是我拿掉了她的氧氣罩……”
“唉,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還記得媽媽抱著我輕輕搖晃哼搖籃曲的畫麵呢。但死前的她的那張癡呆的臉,實在和記憶中娟秀慈愛的臉毫不相乾,於是,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的。
“因為,隻要想想,最初害死他們,以及害我親手弑母的人馬上就要在牢裡一天天的懺悔這件事情,我就感覺非常開心……”
雖然覺得幽靈嘴裡的話很可能全是故事,但保鏢們還是微有動搖。
如果其實幽靈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是柳先生判斷錯誤了……那此刻柳先生劫持的這吳老板,不又白送了嗎?
吳老板……可還是柳先生多年來的親密夥伴啊!
柳先生,真的有些狠。
對了,還有吳老板的保鏢,小韓。
保鏢們,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隊伍中的一個異類。
小韓臉色煞白。
手裡的槍,不知要抬要放。
從震驚到醒悟,吳老板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他老了,不敏捷了,被柳先生扯在懷裡,被槍口指著下巴,他的嘴唇哆嗦著,那些咒罵都要衝出嘴裡了,又被主人自己死死咬住,咬得臉頰也跟著一陣陣哆嗦。
難道沒有想過柳先生突然將他帶在身邊的異樣嗎?
不,不,是想過的啊。
隻是現在,老了,怕死了,覺得柳先生身邊才是安全的,覺得跟著柳先生才有前途,覺得早已為柳先生背叛馮四龍和朋友的他,隻能跟著柳先生一條道路走到黑了。
為此忽略了其他危險。
現在,真的要死了……
槍口,不來自對麵,來自柳先生!
他的舌頭恢複了,沒有咒罵,而是說:“早知道當年不該挺你上位,龍哥……”
“怎麼?人死了就變好了?”柳先生冷笑,“馮四龍莫非比我好?當年第一個開啟殺戮的可是馮四龍,你不正是因為懼怕才倒向我的嗎?”
“聽聽,聽聽,都是罪犯,老大不說老二,罪犯中就不要內訌了吧,沒有意義,外人看著挺想笑的。”紀詢插入。
但是柳先生在毫無征兆下開槍了!
他的銀色手槍,是船上唯一沒有裝消音器的手槍,巨大的槍響如同鞭炮一樣炸開在甲板上!
這聲聲響,蓋住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等到聲響消散,那些風聲,雨聲,以及吳老板的慘叫聲,才重新占領甲板。
“彆殺我,彆殺我,劉言,彆殺我,我都那麼老啦,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吧——”
而後,是柳先生的冷酷的聲音:
“不要緊張,這一槍隻射了天空。吳老板,你求錯人了。你死不死,不是我決定,是對麵那位幽靈先生決定的。”
“現在,”柳先生的聲音高亢起來,“我數到三,把屏蔽器關掉!否則我接下去的一槍就崩了他!他,隻是第一個!”
“一!”
紀詢在想,能不能遠程狙殺柳先生。
“二!”
不可能。甲板空曠,柳先生周圍又環繞保鏢,甲板周圍不可能;他的站位刁鑽,又舉著雨傘遮擋自己,就算自三樓四樓埋伏,角度也找不到。
“三——”
“我們談談。”
紀詢出聲了。他沒有再用那種不著調的調侃語氣說話,他的聲音低沉冷然。
幽靈妥協了!
保鏢們集體看向柳先生。
吳老板嘴裡的慘叫,也慢慢停歇下去。
柳先生麵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當看過船底下的詭計之後,他就知道幽靈必然會妥協,不因為這一個妥協,也因為另外一個妥協。
“我可以把屏蔽器關掉。”紀詢停頓片刻,“但你怎麼保證,我把屏蔽器關掉之後,你就會放了吳老板?”
“我和外界聯絡之後,何必再殺我的同夥?”柳先生說。
“也許會因為擔心險些被你祭天的同夥在逃出生天之後越想越氣於是反手對付你,所以先下手為強吧。”紀詢諷刺道。
“……我不會!”吳老板勉強一聲。
“你看,他說他不會。所以我也不會。”柳先生哈哈笑道,“因為笨蛋翻不出浪花,現在已經不是靠爭勇鬥狠就能成功的年代了!一個廢物,多年前靠馮四龍,如今靠我,就算我放過他一百次,他也翻不出浪花來!而你,最好,也不要再拖延時間。”
“好,那就讓我們信任彼此。”紀詢飛快說,“我有一個提議,你們派吳老板單獨出來,等他走到中堂的落地窗裡,我把屏蔽器給他驗。”
“不可能。”柳先生,“你帶著屏蔽器出來,我們驗。”
“我看著像智障嗎?”紀詢,“沒事這樣白給?這樣吧,我可以出去,但是你們要把槍全部丟在十米外的位置。否則我出去了你們直接把我射成馬蜂窩,我找誰投訴去?”
“你也有槍。”柳先生,“你先把槍丟出來。”
“好吧,一把槍和九把槍對抗,誰都知道優勢在哪裡。”紀詢同意了,“你們先把槍放在旁邊,我就把槍丟在外頭。”
“同時。”柳先生,“一二三——”
他幾乎沒有停頓,隻聽一陣刷啦聲,保鏢們真的將手裡頭的包括柳先生那把銀色的槍,都丟在了距離自己十米左右的位置。
紀詢也非常有契約精神,他的那把隻剩下兩枚子彈的槍,同時丟到了外頭。
這時,烏雲挪走,冷月出現。
淅淅瀝瀝的雨,已經把槍濕漉,月光下,冰涼涼的色澤閃遍槍身每一寸。
“你該出來了。”柳先生說。
中堂之內,紀詢抱著擴音器沉思了十秒鐘,翻身撿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紙箱,接著將擴音器裝在裡頭,再把它抱在懷中。
而後他紀詢朝破碎玻璃外窺探情況。
沒有錯,紀詢根本沒有走遠,他就站在中堂柳先生指派保鏢打碎的玻璃不遠的位置。
柳先生在這個位置外的甲板上,朝下喊話。
紀詢也在這個位置裡頭,拿著擴音器,朝下喊話。
沒有現代科技的幫忙,溝通全靠喊……這也是不得已位置,但這個位置看似危險,實則安全,他手裡有槍,麵前有掩體,謹慎的柳先生,不會在沒有意義的地方浪費他手頭寶貴的兵力,這也是剛剛紀詢和柳先生能夠和諧的同時朝底下喊話的原因。
現在,這種和諧要被打破了。
唯一的遺憾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找到子彈穿透保鏢群,射擊柳先生的機會。
這個狡猾陰毒的老人,身旁的保鏢全是精銳,人牆,將他圍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