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觸到紀詢臉頰的手指,帶起了過電似的暖意,可這種安然的溫暖隻在霍染因手指上停留一瞬,一瞬之後,紀詢被拖出海中,拖上甲板。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錯手而過的憤懣差點讓霍染因失去理智,企圖上浮抓住紀詢,或者跟紀詢一起被抓上去。
但是沒有意義,沒有價值。
浮上水麵,不會對現有的局勢有任何幫助,隻會讓他和紀詢一起,落入敵人的手中。
他將自己埋在水裡。
窒息。
伴著他成長,根深蒂固纏繞他的弱點,在這時候仿佛又變成了優點。
他能夠長長的,長長的潛伏在海裡。
讓冰冷的海水,四麵環繞著他,於昏昏惑惑的水域裡,強迫自己將因為無法解救紀詢的自責和懊悔,一點點吞咽下去,如同吞咽一片片刀片。
沒有意義。
糾纏失敗,沒有意義。
冷靜點。
冷靜點。
你是來救紀詢,不是來跟紀詢一起死的,一起死不難。
最艱難的,是等待。
眼睜睜的等待。
等待著可能出現的機會,和可能出現的厄運。
可是還得等待。
等待下一個的機會。
海麵上的燈光,越來越亮了,間歇似的,亮一亮。
透過海水,霍染因似乎看見遠處的船,隻是剪影般的一片,但是綴著許多燈,像是被群星次第點綴,在瓢潑大雨氳出的朦朧霧氣裡,迸射著細密的十字星閃。
不是警方的船。
又一會,一片小的陰影出現。
那道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向這裡行駛,於海麵刺出一串白浪。
海水的冷意,開始穿透肌理,浸潤霍染因的骨頭,沒有穿著救生衣的他,在與海浪的搏鬥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氣。
他閉上眼睛,用力揮去身體上的疲倦。
繼續等。
等船從他上方經過,懸停在不遠處。
他模糊看見有什麼東西射了上去,有點聲音,聽不真切,水阻隔了聲音的傳播。
不過……
霍染因趁著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必然集中在接駁船的時候,浮上海麵,換氣呼吸,同時集中注意,快速思考。
對麵船隻派接駁船下來,顯然是回應柳先生的求援。
柳先生年老力衰,應當不會自己下來……必然會將保鏢派下來。
他看見了,射上去的是繩梯,下來的,會是保鏢。
柳先生派保鏢下來,開出一段距離,在沒有信號屏蔽的地方向外界求援?
不,在紀詢已經拖延到的現在,再向外頭求援,恐怕柳先生的人來得再快,也沒有警方來得快。
所以,柳先生直接搶船。
搶到船,把船開走,開離這裡,自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脫,再聯絡救援。
而後東山再起。
繩梯動了。
霍染因立刻潛回海裡,伸手摸槍。
槍,固定在他的手臂內側。
他手腕一彎一抹,沉沉的鐵塊,已經握入掌心。
他依然等待著。
悄悄摸到接駁船下,等待著。
沒有救生衣,無時無刻都在與海浪搏鬥的霍染因,感覺到原本輕盈的身體,像是被綁了無數重物,直愣愣地向下墜,而周圍的海水,也似乎伸出無數隻觸手,將他往下壓。
他等到了。
兩聲重響,響在接駁船上,接駁船非常明顯地搖晃了一下。
兩下,兩個保鏢!
霍染因雙足用力一蹬,浮出水麵,天色漆黑,跳上船的保鏢還在狂喜之中,剛剛拔出槍要對開船的人下手,沒有想到水麵忽然浮起個人!
霍染因接連兩槍,射中船上兩個保鏢的小腿。
劇烈的哀嚎瞬間刺破空氣,正要朝船員下手的保鏢,跌倒在接駁船中,但他們沒有喪失反抗的力氣,相反,疼痛激發了他們的凶性,兩個保鏢齊齊調轉槍頭,衝霍染因所在的位置一通掃射!
霍染因已經迅速沉入海中。
亂槍射出的子彈,幾乎織成一張網,最近的一處網眼,便自霍染因眼睫前的一分飛過。
霍染因猛地閉上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他沒有停下。
等他再張開眼睛,依然能夠看見模模糊糊的海水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瞎。
這時他潛遊到接駁船的另一側,不耽擱任何時間,他無聲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