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2 / 2)

墨珣這一番動作很快就引起周圍其他文生的側目,隱隱約約也有些人把馮維正記下了。墨珣此舉,旨在防範於未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無。他心中既對馮維正有了懷疑,那必定要堤防起來。但從來都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止賊?

唯一的辦法就是使馮維正與他一樣,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眼皮子底下。這樣一來,馮維正若是想搞什麼小動作就得掂量一番了。沒人能保證馮維正激怒周江源一事隻是巧合,墨珣也不可能當這件事不存在。

簡言之,狗命要緊。就算此處是某位大能的領域,但死了就是死了,神形俱滅、身消道隕那種。

在書院上課的時間過得很飛快,每一日先生所授課程均有不同。墨珣雖然並不覺得官學的先生有多厲害,但他們畢竟對於朝堂之上的事知道得比彆人更多也更詳細。鄉試的策論與童生、生員所考策論不同,鄉試是會涉及國家政令的。再加上這幾年來大大小小的政令多如牛毛,墨珣不可能隻聽越國公說的話。

臨近鄉試,官學還特意開了一門課,專門針對策論這塊進行講解。將曆年來頒布且仍在施行的律令政法拿出來逐一剖析,甚至將鄉試可能的問題都列了出來。不過是先生主講,學生隻是聽。

墨珣見同窗紛紛奮筆疾書地將這些抄了下來,便也動了心思:萬一日後倫素程或者倫素華通過了院試也要備考鄉試,這些東西必定也用得上。雖然他們考上了之後也能讓越國公寫推薦信,但他此時這麼做,也相當於是儘自己的一番心意。就算他倆一直考不過,那轉手送給譚忠良、鄭鴻喬他們也行啊。

打定主意之後,墨珣也跟著開始做起筆記來。

平日裡墨珣上課都是隻靠聽,鮮少這麼動手,先生不禁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墨珣身上。因為有了前後對比,是以先生還有些驕傲,覺得自個兒的課著實講得不錯。

墨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個舉動使得教習先生激動不已,隻覺得先生說話忽然之間變得抑揚頓挫、慷慨激昂起來。墨珣暗自嘀咕了一番,隻以為先生是在鼓舞考前士氣,並不做多想。

教習先生先提問後給答案的舉動,主要是想讓學生們能主動去思考。畢竟文生有些日後若是得了進士,成了天子門生,那很有可能就是留在翰林院的。翰林院相當於是皇帝的智囊,有好多政令都是由翰林提議起草,最終呈交禦史台,由皇帝瀏覽之後再讓眾大臣共同裁決。

關於“策論”的評議並不止於學堂之上,有些同窗在每堂課間仍聚在一處不住地討論,更有甚者會在正午下學之後約了三五同窗在學舍裡繼續討論。就科舉來說,同窗之間彼此都是競爭者,就算經了先生教誨,心中已有想法,卻並不將真實想法說出,隻隱藏於心中,聽旁人討論。

墨珣本身不愛講話,是以也不大摻和,不過就此能看出不少同窗的人品來。有些性子活躍嘴快的,便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公諸於眾,等著彆人來辯駁;有些腦子轉得快的,聽了彆人的想法也不發表意見,隻不住恭維……

馮維正以往都是獨來獨往,但此時卻卻經常跟著一眾考生圍在一處。原先同窗閒談的內容五花八門,如今隻餘科舉一項。墨珣猜馮維正是想多聽聽彆人怎麼說,萬一考到,那便用自己的話改編一二,倒也能成為自己的東西。

文生這邊的戶外課程全都被取締,隻改成了每日清晨繞著演武場跑操。墨珣倒是覺得這種基本的體能訓練挺好,畢竟像倫素程那樣每次考試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考生實在太多了。

“我昨晚,背十三經背到子時方才就寢。”這個考生算是比較實誠了,也不掩飾自己的努力,大剌剌地將話說了出來。他一邊說一邊打著嗬欠,顯然精神很差。

“趙兄你未免也太勤奮了吧?我昨日亥時就熄燈入睡了。”

墨珣一邊將書袋裡的筆墨取出來,一邊聽他們閒聊。說什麼亥時入睡,墨珣還真不信。瞧他眼下的黑青,比起趙兄來說也不遑多讓了吧?這麼想著,墨珣又看了看周圍,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信了他的瞎話。卻不曾想,所有人麵上都十分嚴肅,仿佛隻有他一個人覺得此人說假話。

“不成不成。”被稱為“趙兄”的人連連擺手,“我睡不著,越臨近秋闈我這心裡越沒底。”墨珣見他眉尾下垂,眉頭緊蹙,顯然十分慌張。緊接著,又聽他接著說道:“若我也像你們一樣功底紮實就好了。”

兩邊又互相恭維了一番,等到先生一進來,他們便快速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隔日,又是同一番對話,仍是有人說早早入睡,有人講背書背到雞鳴。

“你聽他們胡咧咧。”喬離挨到墨珣耳邊,小聲道。語氣中不乏嘲諷,幾欲冷哼。

墨珣眨眨眼,也沒問為什麼,畢竟他心中已有答案。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喬離繼續道:“你當說早睡的人就真早睡?背書背到雞鳴的人當真就到雞鳴?”

早睡那人說假話倒也罷了,怎麼連背書的都是假話?

喬離見墨珣總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才微微笑了起來,“說早睡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家中頭懸梁錐刺股?而說背書的,誰又知道他是不是要引起彆人的恐慌和警惕?”

“但是引起彆人的恐慌和警惕有什麼用?”引起彆人的恐慌隻會使得彆人也跟著發奮圖強吧。

鄉試這種考試不是大家都考得好就能一同被錄為舉人的,而是根據當年的考生情況按等級劃分。若大家都考得好,就隻取那好中更好。彆人多讀書了,就相當於是你少讀了。墨珣實在是無法理解喬離所說,隻覺得有些莫名。

“並不是熬得越晚越有用。”喬離恨鐵不成鋼地瞥了墨珣一眼,“越是臨近考試,大家就都越緊張。一聽說身邊的人緊著讀書,你想想彆人會怎麼做?”

“當然也跟著讀書。”顯而易見的,否則也不會有人說自己早早就睡了、誆彆人說自己回了家之後沒再學習了。

喬離點點頭,“所以……”

“我明白了。”墨珣頷首,無非就是夜裡誆人讀書,白天上課就會沒了精神。讀書一事勉強並無好處,若正巧精神飽滿,反倒事半功倍。夜裡犯了困,卻仍強撐著看書,不僅讀不進去,反倒還會影響次日。

喬離見墨珣想通了,便也點了點頭。“你夜裡一般幾時熄燈?”

墨珣“呃”了一聲,也不知是該說實話呢,還是稍稍說晚一些呢。他雖然夜間視力不差,卻更傾向於禪坐,而不是秉燭念書。

“怎麼?連我都不能說?”喬離當墨珣不願講,便打趣了一聲。他其實也就是順口一問,並不執著於知道答案。

墨珣忙搖頭,“實不相瞞,喬兄,我日常亥時就寢,已成慣例。但適才你與我解釋了一通,我反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早了,你說我誆你;說晚了,你又說我誆你。

喬離朗聲笑了起來,引來了一眾同窗的視線,卻不再說什麼,而是拍了拍墨珣的肩。墨珣每天看起來都精神頭足得很,怎麼都不像是晚睡的人,若要說他早睡,喬離是信的。

在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越國公忽然接到了起複的聖旨。誠如謝建陽所說,聖旨的內容正是命越國公即刻啟程回京任侍禦史。侍禦史原是正三品的官職,但因為有“國公”這個爵位在,師明遠依然是享受正一品的福利與待遇。

這就不太好辦了。

雖然因為謝建陽的關係,越國公也早就猜到自己不久即將起複,可距上次謝建陽過府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他完全將此事拋諸腦後。此時正逢墨珣即將鄉試之際,若他即刻收拾行裝前往懷陽,必定會帶走建陽越國公府大部分仆從,隻餘下幾個老仆看家。墨珣與倫沄嵐兩個人在建州……

“不如你們與我一同進京?”越國公最終也隻想出這麼個法子。

墨珣搖頭,“不妥。”見越國公還要言語,墨珣繼續道:“我戶籍在石裡鄉,理應參加建州城內的鄉試。若是想到懷陽參加考試,恐怕還有得折騰。”更何況路途遙遠,他現在啟程趕到懷陽,還要辦理戶籍、變更戶帖,不見得趕得及。

“這倒也是。”越國公沉思片刻,竟發現墨珣此時不過區區一介生員,想擁有在懷陽的考試資格當真難得很。畢竟秋闈是需要一個考生的戶籍證明,因特殊情況需到懷陽城中參加考試的考生還得經過聖上首肯。

越國公心裡有些埋怨,這聖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祖父領旨前往便是,此時離鄉試也不過區區兩個月,待考完了我再進京不遲。”墨珣見越國公與趙澤林均苦惱得很,便開口寬慰道。其實倫沄嵐原先也不過是想在建州租個小院子將墨珣接過去住,而且他在建州也隻是讀書,又不做彆的,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再加上他已經是越國公府的人了,稍微有點眼力的都知道不應該到他麵前來礙眼。畢竟越國公已經起複回京,有個實實在在的官職也比這虛的爵位來得強。

“你敢……”越國公剛說出兩個字,立刻閉嘴了。他原是想說“你敢保證你這次能中舉嗎”,但這話很明顯是在打擊墨珣的積極性,還是不說為妙。

墨珣當然知道越國公想說什麼,“就算此番不中,我不也還是祖父的乾孫?到時候我進京投奔祖父,祖父能把我轟出家門?”若是當真中不了舉,那他也可以進京,這樣給遷戶籍所留時間長,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緊趕慢趕。

“呸!瞎說什麼!”越國公登時就不樂意了,什麼叫做“此番不中”?說著,越國公趕緊讓墨珣模仿他的作為,“呸呸!”

墨珣覺得好笑,但還是學著越國公的樣子,“呸!這次一定中。”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