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大夏天的,任誰都煩躁得很。這排隊排了老長,核對進度又慢,考生們一個個都巴不得趕緊弄完回去。可偏生走也走不得,隻能站著聽彆人瞎吵吵。
鄉試的考試流程與院試完全不同。鄉試統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三場都需要提前一天進入考場,考試後一日出場1。
考試前兩天,主持考試的正副主考官及監試官先行入闈,進入貢院後堂所設的住所處。與此同時,為防止舞弊,所有入住的考官不得私下往來,不得與旁人交流。需得編好考生的座位號,並出榜通知。考試當日,黎明入場,所有考生對號入座,並給三支蠟燭2。
主考官由朝廷中央委派的官員擔任,前往各個省城,將封了火漆的試題也一並帶來。試題需在開考當日,當著所有考官麵前共同拆封,以示公正。
看榜記座位號的事原是可以由越國公府的人代勞,但墨珣並不放心,便帶了青鬆與侍衛一人便上衙門口去瞧。此番也是在各個集市口都貼了榜,墨珣還碰上了幾位同窗,彼此之間卻隻點頭示意,並未閒談。
墨珣見他們來去匆匆,瞧見了自個兒的號數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想來是為了抓緊時間複習。這樣也好,也省得他們拉著墨珣在這閒聊半天。
建州八月氣候濕熱,再加上蚊蟲甚多,考前由官兵點燃艾草,將所有號舍都熏過一遍。在進貢院之前,倫沄嵐還命人去取了雄黃酒來給墨珣擦身,以防蚊蟲叮咬。
墨珣已築基,身體不懼蛇蟲鼠蟻,隻是見之有些煩躁罷了。為了讓倫沄嵐放心,墨珣便也不拒絕,這就讓雪鬆幫他用雄黃酒擦背。反正一進貢院,再出來就是四日之後,到時候全身上下也沒什麼好味兒,要用雄黃就用了。
因為身上不能佩戴雜物,香囊之類的東西都被取下,墨珣全身上下又讓青鬆檢查過一遍之後,這才讓他上了馬車。
若是考生身上帶了什麼不恰當的東西,等到了進貢院的時候讓搜身的官兵查出來,那可就不是沒收這麼簡單了,連帶整個人都會被當成作弊論處。彆以為東西交出來就沒事了,畢竟有了作弊嫌疑,那監考官也沒這個功夫專門盯著你瞧,不若一勞永逸,直接把人請出貢院也省下後頭一應的麻煩事。
倫沄嵐這次也坐在馬車裡頭,他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著墨珣進了貢院才能放心。也不知怎麼回事,他最近右眼皮跳得厲害。
墨珣也不勸倫沄嵐什麼貢院前頭人多之類的話,反正倫沄嵐是坐在馬車裡頭的,也不擔心出什麼意外。但靠近貢院的那幾條街早早就被封上了,馬車根本不能通行,到地兒他就得下車步行過去了。
果不其然,車夫將馬車停靠在貢院附近的一個小巷子裡,就由著越國公留下的侍衛護送墨珣進貢院。倫沄嵐還想再跟,墨珣便板起臉來,“爹爹莫要讓我擔心。”
倫沄嵐一聽墨珣這麼說了,哪還敢再提下車的事,便點點頭,讓他趕緊去。
墨珣知道倫沄嵐有個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真的一點都不帶反駁自己的。這就點頭應了,“四日後,爹爹還在此處接我。”
“好好好,你快些去吧。”倫沄嵐得了墨珣一句準話,莫名有些開心,便笑著衝墨珣揮揮手。
此番鄉試進貢院與去年院試時相同,一應考試用具均由貢院發放,考生隻需要帶好家狀和考引,經查驗無誤後便可根據座位號進入號舍。
第一場考四書中其一,且每道題需寫兩百字以上;考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而四道經義題則需寫三百字以上3。
每次科舉考試都十分折磨人,鄉試考試時間又比院試早了一個月,熱得要命。墨珣的身體雖然比起常人來說更容易調節體溫,但全身黏黏膩膩實在難受得很。
鄉試第一場除了作詩之外,其他的考題全都出自書中。以書中字句為題,或默寫,或夠闡明意義和考生個人的理解。
對於墨珣來說,四書五經都背得滾瓜爛熟之後,這些題目反而並不影響他發揮。闡明義理對於彆的考生來說或許是難題,但墨珣本身就是靠理解在背書,這就比一些個死記硬背得考生來得更有優勢。
等到第一場考試考完,貢院裡發放給他的那三支蠟燭已然用去了兩支半。
貢院大門敞開時,所有的考生按考號順序一應而出。有些動也不能動的,還在貢院裡頭,能走出來的又有官兵維持秩序。這樣一來,貢院外的家屬、仆從也能更快地找到自家的考生。
“墨珣少爺。”
墨珣剛跟在彆的考生身後走下台階,越國公的侍衛便開始高喊他的名字。墨珣看過去後,忙點點頭,朝他走過去。
“哎喲,這考生居然能自己走。”
墨珣一邊朝侍衛處走,一邊聽到旁邊有好多人在討論他。畢竟鄉試不全是建州城內的考生在考,還有一些建州所轄的鄉縣州的考生。而到建州來考試,基本上也不會隻考生一人上路,更遑論墨珣這麼小的年紀了。
能走出來的考生不多,但貢院安排就是這樣,能走的先走,不能走的再由親屬進去領人。若是沒這規矩,親屬往裡衝,考生往外走,到時候隻會把貢院堵個水泄不通。
墨珣覺得周圍的人群似乎又散開了一些,卻也不作多想,隻快步往外走。他早些到了,也省得倫沄嵐過分擔心。
鄉試與墨珣之前參加過的考試都不同,放考生的時間是固定的,所以越國公府的馬車早早就到巷口等著的。
“少爺。”侍衛一與墨珣接觸,便伸手要將墨珣打橫抱起。
墨珣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慎撞到了身後的人,然而他正想回頭致歉,那人衝著貢院大門處跑了,想來也是急了。墨珣這才回過頭,“不用了,我自己走。”
侍衛打量了墨珣一番,見他當真沒問題,便也不再言語。他與墨珣對過招,知道墨珣的能力,也不覺得他年紀小就合該弱。
“我爹來了嗎?”墨珣覺得自己有些頭暈想吐,但並不強烈,也不覺得有什麼,頂多就是中了暑氣。
昨天晚上監考收了卷之後,墨珣原以為能靜下心來禪坐。畢竟號舍太小,睡覺不方便。卻不料他鄰裡的號舍裡頭有人嚎啕大哭了一個晚上!雖然這點兒影響對於墨珣來說並不算什麼,他仍是放空了思緒在號舍裡頭運行了一個大周天。然而連著三天悶在號舍裡頭,再加上許是背風的緣故,他所處的號舍儼然如同一個烤爐一般密不透風,饒是他體質好,也有些受不住了。
“是,夫人在巷口的馬車裡。”侍衛緊跟在墨珣身後,將墨珣引到巷口。
車夫剛見到墨珣,便對裡頭的倫沄嵐說了聲,“夫人,少爺來了。”
倫沄嵐聞言,揭開了車簾,見墨珣麵有些黑,雖然心疼,但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快過來,咱們回家。”
墨珣回到國公府之後先把自己倒騰乾淨才開始用午飯,期間他仍是覺得頭有些暈,不住地伸手去抵太陽穴。青鬆見狀,有些擔心,便悄悄對倫沄嵐說“墨珣許是中暑了”。
午飯過後不多久,青鬆便遣人到醫館開了副藥,回來煎好了讓墨珣服用後便伺候他睡下了。
翌日又要進貢院,因為身上什麼都不能帶,所以扇子什麼都不能有。
倫沄嵐一麵目送墨珣離開,一麵又覺得做考生當真是遭罪。
當然,倫沄嵐這種想法也不過是基於心疼兒子的基礎上。墨珣若是不考科舉,作為一個漢子也不可能像個哥兒一樣被養在家中,日後不也是要為生計忙活?
墨珣的號舍仍是與第一場次同一間,提前一天進場也是為了看考題。墨珣得了考題之後便開始禪坐,平心靜氣,免得這場考試結束出去,他又要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