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位官人請拿好。”
有人在薑偉平麵前猜中了燈謎,這也使得薑偉平摩拳擦掌起來。然而因為答應了倫沄嵐要將墨珣送回越國公府,所以薑偉平還是有分神在注意墨珣的動向,見他一直跟著自己,並未走散,這才安心站在攤子前頭看謎麵。
“回棹子猷歸2。”薑偉平將謎麵年了出來,“這什麼?”
“出自元稹的《月三十韻》。”旁邊的人接了一句。
薑偉平看了對方一眼,才“哦”了一聲,“啥意思啊?”
對方聽了,“噗”一聲笑了起來。倒也沒說什麼難聽的話,隻是繼而解釋道:“子猷是王徽之的字,據傳他曾在雪夜泛舟訪戴逵,卻至其門不入而返。人問之,則答曰‘乘興而去,興儘而返’。”
薑偉平還是不明就裡,墨珣也不多話,隻聽那人繼續說:“謎底應當是‘王不留行’,《本朝綱目》中有記載,‘此藥藥性走而不住,雖有王命不能留其行’。”
“對!這位公子答對了,正是‘王不留行’。”攤主將花燈從架上取了下來,遞到眼前答對的哥兒手裡。
墨珣這才輕笑,“林公子好文采。”
林醉一怔,眉眼一揚,“墨公子是如何認出我的?”
這還要問?
墨珣隻覺得自己隻要眼睛沒出問題,那一層薄紗真是擋不住什麼。或許與林醉不太熟稔的人認他不出,但按墨珣對林醉的執念,他要是能被那一層薄紗擋下,他還不如讓雷劈死得了。
“你們認識?”薑偉平插話,變相為墨珣解了圍。
墨珣本也答不上林醉的話,這就錯開了話題。“曾在廣平府有過一麵之緣。”
“一麵之緣都能在這人山人海的地方見著?”薑偉平有些詫異,“你倆緣分不淺啊。”
當然不淺了,連天雷都劈不斷。
林醉聞言也隻是淺淺一笑,並未因為薑偉平的調侃而露出羞赧。
“林公子與小廝走散了?”按林醉小廝盯人的水準,那小廝是絕對不可能讓林醉一個人在大街上走的。墨珣想著,便就此問出了口。如果林醉一個哥兒落了單,那他待會兒必定是要送林醉回去的。剛才青鬆雪鬆出了事,再加上他早前與越國公討論之後的結論,墨珣也不敢放鬆警惕。
林醉點點頭,“沒料到今年京裡的人這麼多。”他本來是不打算出門的,但爺爺卻說他年紀輕輕就應該出來玩兒。這就把他哄出了府。
今年有會試和殿試,好些趕考的舉子擔心在趕考路上會出現什麼突發狀況,便早早進京候著了。是以除了京師原先的百姓之外,還進了許多外地人。因為今日上元節,城門不關,京郊許多百姓紛紛趕進懷陽城裡來感受過節氣氛。
墨珣了然,“那林公子不如就與我一起吧。”
薑偉平並未開口反駁,畢竟剛才墨珣家兩個小廝的事還曆曆在目,這林公子一個哥兒萬一路上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林醉將適才攤主遞給他的龍頭花燈的竹木提把伸到墨珣前頭,“送給你。”
“我?”林醉這個哄小孩的語氣是從哪來的?墨珣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林醉眼睛彎了彎,“走吧。”
薑偉平忽然覺得自己插不進嘴了,而麵前的林公子看起來年紀也小,他一下子忽然就覺得自己責任重大。
墨珣跟著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頓,“等一下。”
林醉偏過頭,見墨珣已經往邊上的花燈攤子去了。攤上擺著一個比尋常花燈還大上一倍的彩鸞花燈,在一眾攤子上頭十分醒目。墨珣剛湊上去,圍觀的百姓便為他解答道:“這‘祥元花燈’一向如此,隻猜不賣,隻有猜中了燈謎才能得。”
每年的上元節總會有那麼一個兩個壓軸的花燈,隻猜不賣,才能引起民眾的興趣和討論。墨珣瞧了瞧,這攤子還與彆個不同,彆的不過隨便搭了架子,這攤竟然還有幡子,上書“祥元花燈”。
“去年也是這家的花燈被留到了最後。”林醉也站了過來,在墨珣身邊解釋道。
旁邊的人聽林醉這麼說,便繼續道:“這‘祥元花燈’其實是由宮裡的匠人製的,由皇上欽準在上元節這天放到民間的。而這謎題,據說是由翰林院大學士所出,若能猜得出,那可是這個!”說話的人將大拇指豎了起來,“不過已經連著好些年都沒人能猜中了。”
墨珣也不管他們把“祥元花燈”說得多麼天上有地下無,就隻是想著既然林醉送了自己一個花燈,那自己還贈他一個也好。“這彩鸞燈的謎麵是什麼?”墨珣擠不進去,隻能朗聲發問。
在攤子前的好些人也就是湊熱鬨,不見得自己真能答得上,而有的則是冥思苦想,非要拿下這燈不可。也不是多喜歡,可彆人沒得,但自己得了,那不是顯得自己才學比彆人高上一等嗎?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狼貓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2”裡頭有人念了一句。
緊接著,另一個人接著念了下一句,“詩不是,詞不是,論語也不是。對東西南北模糊,雖為短品,也是妙文。3”
“這麼長?”薑偉平驚訝了一下,他原以為謎麵也就是幾個字罷了,卻不料這更像是一副對聯。因為聽了彆人說好些年沒人能猜中,他便也跟著絞儘腦汁思考起來。
之前幾年林醉也來過“祥元花燈”的攤子處,但卻是一無所獲。據聞,這攤子上的花燈為宮燈,而整個翰林院的學士均出謎題,但若是翰林之中有人答出,那麼此題便棄之不用。需得一直出題,出到沒有人能答出謎底為止。那麼最終得出的這個謎麵便貼在了今年的“祥元花燈”邊上。
翰林院幾乎是集中了整個王朝所有讀書人中的精英。連他們都能難倒的謎麵,可想而知是多麼難得。
墨珣乍一聽覺得這謎麵挺有意思,沉思片刻之後便笑了起來,“果真‘雖為短品,也是妙文’。”
“怎麼?小哥得了?”旁邊的人一聽墨珣這語氣,立刻湊了過來。
墨珣這一句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然而大多數人則是一看墨珣的年紀,就不再當回事了。每年總有那麼些人誤以為自己猜中,其實一說謎底卻一點都不搭邊。
墨珣也不答,隻往裡擠了擠,這才挨到了攤主前頭,“謎底是‘猜謎’,是也不是?”
這攤主本也百無聊賴,乍一聽墨珣說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到墨珣又問了一遍,他才猛地一個激靈,“是了,謎底是‘猜謎’。”攤主將墨珣打量了一番,有些驚愕,但手上動作也不停,將一直擺在攤上的彩鸞燈取了下來,“小哥是如何猜中的?”
其實如何猜中已經不重要了,就算墨珣答不上來,隨口說是“猜謎”,那這燈也當歸他所有。
墨珣不是特彆想答,但礙不住周遭百姓的視線,仿佛他不答就不讓他走了,無奈之下便解釋道:“‘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這一句取的應當是個顏色。那麼非黑非白非紅非黃,就是個‘青’字。”
墨珣邊說,那攤主便點頭。墨珣隻說了這些,那攤主便已然知曉墨珣當真是解開了這謎麵。“‘和狐狼貓狗仿佛’,但卻不是家畜和野獸,那麼‘狐狼貓狗’的共通點就是這個“反犬旁”,所以第一句的答案就是‘犬’字加‘青’,是個‘猜’字。”
“對頭。”攤主頷首。
墨珣也跟著點頭。
而周遭的大多是些讀書人,很快便恍然大悟起來。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幫著墨珣把下半句也說了。“按照第一句這種拆字離合法,第二句的‘詩’、‘詞’、‘論語’的共通點就是‘言字旁’;‘東西南北模糊’,就是個迷路的‘迷’字。‘言’加‘迷’為‘謎’字。所以謎底是‘猜謎’!”
“妙哉!”
“妙啊!”
“小哥年少有為啊!”
……
墨珣把手中的龍頭燈遞給了薑偉平,讓他幫自己先拿著,這才在一眾人的誇讚聲中接過了攤主遞來的彩鸞燈。還沒等他把彩鸞燈的提把捂熱呢,他便轉身將花燈伸到了林醉跟前,“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