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2 / 2)

領路的內監大概帶了墨珣走了有兩柱香的時間,兩柱香之間卻由始至終都沒說過話。墨珣本身也不大愛閒談,更何況他與內監第一次見,又何必裝作彼此熟稔一樣?

“此處為景仁宮。”內監忽然停下了腳步,開口向墨珣介紹道。

墨珣眨眨眼,順著他的話往眼前的宮殿看了一眼。內監則看著墨珣的反應,墨珣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頭,那內監才繼續道:“景仁宮為洛側君的居所。”

墨珣莫名得很,也不知這內監對他講這些做什麼。更奇的是,怎麼就把他帶到妃子住的地方來了?

之後又路過了一個宮,內監卻不介紹了,隻繼續領著墨珣往裡走,“此為鐘粹宮,又名東宮。”

若內監隻說“鐘粹宮”,那墨珣可能尚不知道是何地,但一提“東宮”,那墨珣就懂了。

東方星區,蒼龍星象。

墨珣隻聽,內監說什麼他都點頭,卻並不開口。而兩人又往裡走了一段,路過了兩個門,那內監卻並沒有再停,也並不介紹。墨珣想不通這是眼前內監自己想說,還是受了宣和帝的旨意。

“皇上說墨公子第一次進宮,讓奴才先領著墨公子到禦花園裡看看。”內監領著墨珣拐了個彎兒,這便伸手請墨珣進去。

“有勞公公。”墨珣也不多說什麼,既然皇上說讓他看,那就看唄。反正現在時辰尚早,應當也沒人會到禦花園來。

原先走在墨珣前頭的內監轉而跟在墨珣身後了,墨珣雖然心中困惑不解,卻仍是在禦花園走了一圈。因為不知宣和帝的用意,墨珣稍稍記了一下此時禦花園之中較有特色的部分。

似乎每個皇帝讓人進宮都要先在禦花園上看一看。雖然墨珣經過的朝代有些都城不同,但這個皇宮他卻似曾相識。

禦花園與一個金鑾殿差不多大,其中亭台奇石均不重複,佳木蔥蘢,綠意盎然。甬路上以各種彩色的卵石鋪地,組成一個個豐富多彩的圖案。

等這一圈繞完,墨珣聽見了敲鑼聲兒。內監似乎也聽見了,這才低聲喚了墨珣,“墨少爺隨我到摛藻堂稍作歇息,聖上已經退朝了。”

墨珣點頭,跟在內監身後往摛藻堂去。

退朝之後宣和帝應當坐上了禦攆,往內廷來了。朝臣退出太和門,按各自的衙門辦事處從左右門退出。

“五翁主,翁主您慢些!”

墨珣隨著內監往摛藻堂走,卻隔了老遠就聽見有人大聲叫喊著。墨珣稍稍注意了一下,想著若是不慎遇上是否要避開。畢竟,能在皇室後花園裡這麼鬨騰的也隻有皇室中人了。

“慢什麼慢,趕不及上課了,先生又要罰我!”清脆的嗓音響起,墨珣聽這聲音也能料到此人年紀不大。

“這要讓皇貴君瞧見了,又要罰您了!”在後宮這麼撒丫子跑,彆說是奴才了,就是翁主都得挨罰的。不過皇貴君隻會罰翁主抄書,但翁主身邊的奴才就少不了一通打了。

“你彆這麼大聲嚷嚷!到時候皇貴君讓你喊來了,我就唯你……”是問!

五翁主回頭嚇唬自個兒身邊跟著的小太監,話還沒說完,卻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腳下一絆,往旁邊跌了過去。“啊!”

“翁主小心!”

墨珣聽著聲響越來越近,卻隻能順著內監的指引,從一個假山後頭繞了過去。才剛轉過彎來,便看到先頭大喊大叫的人正好巧不巧地正歪向自己這邊。墨珣眼睛一眨,想著自己若是躲開對方會如何——應該是磕到假山上頭,運氣不好就磕破頭,運氣好就劃破臉……

“五翁主!”適才給墨珣領路的內監也沒想到一轉過彎來就撞見五翁主,而五翁主這個姿勢怎麼看都不對勁。

墨珣並不是很想動,剛才他聽得分明,眼前的人被稱為“五翁主”,那就是比起平民百姓來說更加授受不親的意思了。墨珣還沒動作,領路的內監已經飛快地撲了上去要將五翁主護住了。

墨珣估算了一下內監的動作,邊搖頭邊在瞬息之間移動兩步,用背擋在了五翁主身前。

五翁主聽到小太監大喊時已經料到情況不好了,他嚇得把眼睛一閉,僵直著一動不動不敢動彈了。他剛才腳下一崴回過頭就瞧著自己似是要撞上假山了。這假山為了逼真,是從宮外運進來的石頭由工匠雕刻出各種奇形怪狀的樣子,棱角分明,這一磕上去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了。

“唔。”墨珣悶哼一聲,隻覺得這五翁主看著小小的,沒想到砸過來還挺沉。

五翁主閉緊眼、抿著嘴好半天隻磕到一個並不很疼的東西,忙睜開眼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正貼在彆人背後。他揉著鼻子退後了兩步,墨珣才得以轉過身來。

“翁主沒事吧?!”小太監快嚇死了,萬一翁主出了事,那他就得以死謝罪了。他忙上前將五翁主打量了一番,見翁主確實沒什麼異樣,這便鬆了口氣。等他反應過來去瞧救了翁主的人後,立刻“噗通”一聲跪在了這彩石鋪成的路上。

墨珣一聽那聲響,當即感覺到自己膝蓋猛地一疼。

給墨珣領路的大太監適才方向不對,還將墨珣也撞退了一步,這才使得五翁主與墨珣覺得是“砸”過來。墨珣看了一眼大太監的臉色,沉得要發黑了。

“齊公公。”小太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五翁主被嚇得有些晃神,此時已緩過勁來了,立刻站到齊公公跟前,擋住了齊公公看小太監的視線。

“五翁主。”齊公公回過神來,這才對著五翁主拜了拜。

結合越國公曾對自己提過的,這個五翁主應當是宣和帝最小的翁主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後妃所生。

五翁主擺擺手,“免禮。”他看了看齊公公,又看了看墨珣。他從墨珣的衣著紋路上能判斷出墨珣並不是宗室,但又穿的不是內監服,不免有些好奇。“你們這是去哪?”

“奴才奉皇上的命令帶墨公子往摛藻堂去。”齊公公被五翁主這麼一問,也不再糾纏。這小太監是五翁主那邊的人,就算隻是個小太監,他也不能夠當著五翁主的麵罰。

“墨公子?”五翁主又轉而去打量墨珣,“打哪來的?”

齊公公如實回話道:“墨公子為越國公的乾孫兒。”

五翁主“哦”了一聲,剛要再問,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監便小聲提醒道:“翁主,先生那邊恐怕要等急了。”

“糟了!”五翁主猛地想起自己還要去上課,忙衝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喊了句,“阿多快跟上。”話音一落,也不在管什麼越國公的孫子了,這就提起下擺邁開腿又要跑。

“翁主慢些!”小太監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翁主哪顧得上慢,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嘶!”

“翁主怎麼了?”齊公公一聽這喊聲,也嚇了一跳,急忙緊著兩步上去扶住他。

“我腳崴了。”五翁主皺著一張臉,就著齊公公的攙扶,坐到了甬路旁布置的石凳上。

“小多子快去請禦醫!”齊公公讓跟在五翁主身邊的小太監去請禦醫來看,自己則守在五翁主身邊。雖然身處後宮之中,但也沒有丟下主子一個人的道理。這麼說完,齊公公一抬頭看到墨珣,又覺得不妥。墨珣該怎麼辦?總不能讓他陪自己在這裡守著,讓皇上等吧?這麼想著,齊公公又對小太監補了一句,“路上若是見著其他公公,儘可叫來。”

小太監趕忙稱“是”,這就要去喊人。

“阿多!”五翁主喊了一聲,見小太監停住之後,便張口對齊公公說:“齊公公還是趕緊帶墨公子去摛藻堂吧,免得讓父皇等了。”

“可是……翁主您……”齊公公並不讚同。

墨珣也不吭聲,隻打量著五翁主的反應。除卻一開始皺著臉之外,被扶著坐下時明明就是鬆了口氣,而且眼裡滿是狡黠,看起來仿佛是因為遲到了所以乾脆破罐子破摔。拉著齊公公與自己作證,證明他腳崴了。

五翁主忙擺手,想讓齊公公帶著墨珣趕緊走,“我不礙事,在這兒坐會兒就好,父皇要緊。”

墨珣耳朵動了動,似乎有好些人過來了。

“朕怎麼要緊了?”

齊公公反應快得很,就算沒見著人,但敢自稱“朕”的,除了宣和帝也沒彆人了。他循著聲源,頭都沒抬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奴才拜見皇上。”

墨珣愣了一下,而跟在宣和帝身後的越國公忙伸手比劃了一下,墨珣這才跟著跪下了。“草民拜見皇上。”

五翁主一見宣和帝,也不再喊疼了,立刻從石凳上起身,跪到了地上,“兒臣拜見父皇。”

“都起來吧。”

墨珣能看到眼前宣和帝龍袍的長袖微微動了一下,而後宣和帝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他從地上起來之後沒再亂動,隻站直了身子等著宣和帝說話。墨珣感覺到宣和帝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這才轉而笑著對五翁主說:“怎麼這個時辰還在禦花園裡?”

五翁主赧然地湊上去,“啟稟父皇,兒臣適才險些摔了。”

“噢?摔哪了?”宣和帝笑容未退,語氣中夾雜的笑意不減,“怎麼不喚太醫過來檢查檢查?”

“呃……也不是特彆嚴重,腳下踩歪,崴了一下。”

宣和帝“嗯”了一聲,思索片刻,“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如就允你三個月不用上早課,如何?”

五翁主剛要說“好”,卻一抬頭見宣和帝滿臉促狹,立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行了。”宣和帝廣袖一揮,“彆在這兒瞎晃悠,上你的課去。”

五翁主得了宣和帝的話,也不再裝腳疼了,忙一個“兒臣告退”,便招了小太監一溜煙跑沒影了。

直到看不見人了,宣和帝這才回過頭對越國公說:“朕這個紹瑾真是,皮得很。”

“五翁主孩子心性,天真爛漫。”越國公接了句嘴。宣和帝雖然嘴上說五翁主皮得很,其實還不是宣和帝給慣出來的。

“你這孫兒看起來倒是沉穩得很。”宣和帝將話頭轉到墨珣身上,不等越國公回話便邁開步子往摛藻堂去了。

墨珣一直低著頭,等到宣和帝走過去之後,他才跟到了越國公身後。

進了摛藻堂之後,宣和帝二話不說,直接讓人上棋盤。墨珣瞟了越國公一眼,見他也微微蹙起了眉頭。

“都坐。”宣和帝見他倆都還站著,這就隨手指了指座兒,“墨珣同朕來一局。”

墨珣“是”了一聲,坐到了宣和帝的對麵。

“朕聽師愛卿提過,你棋藝不錯。朕酷愛下棋,但在宮中卻難逢敵手。”

待內監將棋盤棋笥放好之後,宣和帝才將袖子微微攏了起來,“你先。”

不知道是不是墨珣理解錯了,宣和帝的意思似乎是讓他不要留手?

宣和帝邊與墨珣對弈,邊同越國公閒聊。先是聊了五翁主,然後話題便轉到大皇子錦碩王的身上。宣和帝的八個兒子,隻有大皇子是封了王、出了宮的,餘下的七位皇子至今尚住在宮中。“說起來朕的幾位皇兒也到了該封王的年紀了。”

墨珣聽見了,卻沒有任何表示,注意力仿佛完全放在棋盤之上。按墨珣對王朝的了解,皇子若是封了王、出了宮那就是皇帝變相地在宣告這個兒子不具備成為儲君的資格了。但聽越國公的意思,封王還是能當太子。

“是的,皇上所言極是。”越國公隨聲附和。

“安排點事給他們做吧,也省得天天與朝臣一道吵得朕頭疼。”宣和帝落子時用了點力,棋子與棋盤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此間安靜,是以這聲兒顯得異常明顯。

越國公趕緊從椅子上起身,跪到了地上。

宣和帝的意思是皇子聯合朝臣,在向他施壓,讓他早日定立儲君。

墨珣本就不愛跪,乾脆來了個後知後覺。還沒等墨珣慢騰騰地起身,宣和帝便已經開口對越國公說:“坐好了,彆嚇著孩子。”

這下墨珣又坐了個嚴實。

“朝中似乎也沒什麼位置,不如就派到各個州府去吧。”宣和帝說這話的時候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也不等越國公認同或是反對,這就又念叨了一句,“禦史丞去了那麼久也沒查出什麼,是該回來了。”

墨珣聽了,心中腹誹:自然查不出什麼。一開始說好的是雷劈引起的火災,折子都上了,那就算是宣和帝親自到建州去查,也隻能查出這麼個結果。這時候最好的就是抱團,抱緊了。若是要推一個人出來頂罪,那就證明這一整批的官員全都有問題。

宣和帝絮絮叨叨了好半天,原先還拈著棋子,忽然撚了起來。“朕……不,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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