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第 272 章(1 / 2)

大理寺的公務已經與翰林院截然不同了, 每次考課之後,朝廷都會給予一段時間讓調任的官員熟悉新的公務。

尤其是一些外派或者調回京裡的官員, 就隻是路上的行程,沒個十天半個月那可不夠,更彆說還有一些公務的交接了。

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但實際上每個地方都是知縣、知府, 而京裡又有懷陽府尹,大理寺所管的案件全都是經過了各級地方長官審核過了,而能被送到大理寺的都是不小的案子, 地方沒辦法處理才逐級上報來的。

有的就是進京告禦狀的——認為地方的長官斷案不公,跑進京裡請更高級

衙門審理的。

就是這類的案子也歸大理寺管。

不過,真正能進京告禦狀的本就不多,墨珣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審核各個地方的卷宗罷了。

大理寺丞和禦史丞又完全不是一個檔。

禦史丞是禦史台的最高長官,而大理寺的最高長官則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丞一共有六名,主要職責就量刑。

量刑是從綜合多方麵因素進行考量——有但不限於犯罪事件本身以及其犯罪事實對社會造成的危害,還有犯罪人的身份。

皇親國戚犯案自有宗正寺審理,沒大理寺什麼事兒。哪怕是有人告了上來, 最終也隻能移交給宗正寺,大理寺隻能派人協同審理。

隻是,涉及皇親國戚的案子,本就十分難辦,如非必要, 自然是能避則避的。

免得羊肉沒吃飯, 還惹了一身騷。

而設置六名大理寺寺丞, 則是為了防止單個人心中有所偏頗。所以每次判刑,六位寺丞都需給出意見,經商討無誤之後,六人具保簽章。

墨珣在大理寺熟悉了小半個月,這就把自己應該負責的公務範圍理解清楚了。

他原先在翰林院,雖然是編修年史,但是公務卻十分繁瑣。每年發生的大事都要一並記錄下來,還有各個州縣的誌,這些都要彙總起來。

而墨珣離開又回來,他的日常工作便換了,從編修年史轉成了修文撰寫典籍。

原本墨珣剛進翰林院才三年,這次考課是沒墨珣什麼事的。墨珣平日的公務也會慢慢交接過去,最後也是變成撰寫典籍。

畢竟公務也是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編修年史就很容易讓一個翰林了解到這幾年來各個地方發生的要務。

但是,撰寫典籍,那就麻煩多了……

原本翰林院的官員就大都是科舉取士出來的,哪怕是嘴笨的,但也心裡也是能寫能算。撰寫典籍這種工作,每天哪怕隻是遣詞造句,都要反複推敲。你剛寫下一個字,旁邊立刻就有人來駁斥,說這個字不妥當,一概換成什麼什麼。邊說,還邊引經據典。就算你本人不吭聲,也總有彆人會出來反駁他……總之,墨珣每一日都跟在集市裡度過了似的。

到了大理寺之後,依照規矩,每一個案子都應該由他們六人同時查看,並且各自寫下意見之後再簽章。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長了,人員有所懈怠,原來的規矩像是廢了一樣。

墨珣發現,每日送到他麵前的案子是直接被分為六份,他們這六個大理寺丞每人取了一份。等閱覽過後便在一旁寫下自己的意見,而後隻需要再拿去給其他五個大理寺丞簽名便可。

叫墨珣來看,其他的幾個同僚怕是壓根就沒有仔細看過彆的同僚送過去的案子,隻是囫圇地寫下名字罷了。

墨珣不敢怠慢,這寫下了名字,那就意味著這樁案子是他墨珣認下的。萬一將來出了事,有人來翻案,還翻成了,他直接就會被牽連。所以每一次,墨珣拿到其他同僚送來的案子,都會再仔細看一遍,確認無誤了才簽上大名。

然而,墨珣小心謹慎,但他的這副樣子落在了其他幾個大理寺丞麵前,那就是瞻前顧後了。

礙於越國公和宣和帝,他們倒是沒怎麼當麵給墨珣難堪。但若是墨珣出恭,或是有事出去,他們必定會把握時機在背後嗤笑出聲。

也正是因為如此,墨珣總是比彆人來得忙碌。有的時候,彆的同僚已經忙完了公務,坐到外頭去吃茶了,墨珣還一個人坐在案前,頭都顧不上抬。

初時還好,墨珣尚未發現有什麼案子與幾位同僚意見相左,而墨珣也知道自己這個“不與他們同流合汙”的模樣,必定是另他們十分不喜的,平日裡沒什麼事也不隨便去麻煩他們。畢竟除了他之外,另外的五名大理寺丞都是在大理寺呆了好幾任的老臣了。

“老臣”,除了年紀大,資曆深,往往還會伴隨著倚老賣老。

墨珣本來就是活了幾千年的修士,到了這裡處處受製於人已經讓他很是不適了,在翰林院時為了不給越國公惹麻煩,墨珣也是儘量不給其他的同僚往來過密,現在到了大理寺,自然也不例外了。

墨珣的那些個同僚們,雖然有在顧慮越國公,但要讓他們像墨珣那樣重複做“無用功”,他們才沒那個閒情。

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這麼做的,也都這麼過來了,壓根就沒見著出了什麼差池。所以,墨珣要想多乾活,那讓他乾就是了,誰又知道墨珣能撐多久?說不定,就隻是因為剛進大理寺,想給同僚們留個好印象罷了。

想他們當年,剛進大理寺的時候,哪個不是鬥誌昂揚想要乾出一番事業來,讓皇上另眼相看的?但這種想法卻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而逐漸消失了。現在啊,反正也升不了什麼官了,就守著自己這個一畝三分地好好度日就是。

隻是,墨珣這樣的動作,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幾個同僚都還能接受,可時間一長,他們老見著墨珣這樣,心裡也就起了慢慢起了怨懟,總覺著不該讓墨珣這樣獨善其身才對。

他們原想著墨珣與他們以前一樣,隻是剛進大理寺的時候表現得積極上進一些,卻不料,已經好幾個月了,墨珣還是這樣完完全全按照規矩來,更是絲毫沒有懈怠。哪怕墨珣是越國公的乾孫子,但這一次也是被破格提拔上來的,讓他們心裡十分不太舒坦的。

任誰都知道,京官想要升職,那需得一個字——熬。

有的衙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如果不是在朝為官多年,年紀輕輕就想進來,那也是難上加難。

正是因為這樣種種的因素,讓墨珣的這幾個同僚對墨珣的觀感並不十分的好。

而這些的“不好”,最後還是被墨珣在卷宗旁備注的一個異議給點燃了。

“墨大人這是何意?!”同僚看著卷宗一旁的小注,簡直快氣瘋了。

墨珣一臉不明就裡地抬頭去看眼前這個火冒三丈的同僚。儘管臉上顯得莫名其妙,但內裡卻是心知肚明的——他成為大理寺丞之後,彆看表麵上大家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上卻十分不屑他,總覺得這次能夠升職不過就是運氣好罷了。再加上,墨珣的品德有虧在前,若不是皇上破格重用,怕是連在鄉下開個私塾,教書育人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還有機會在他們麵前晃蕩?

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大理寺原就有大理寺的規矩,那就理應遵守才是。像大理寺丞這樣的官員,本來擔子就不輕。可他們這麼草率行事,那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彆?雖說交到大理寺的卷宗裡,大多數人都是有罪的,但有些罪卻不及妻兒,可這些人這麼大筆一揮,萬一量刑過重,那就是毀了一大家子的人……

墨珣本身雖然並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人,但若讓無辜的人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大意便就此悲慘一生,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也還是會過意不去。

而到墨珣眼前的這個同僚叫苗祿覺,這些日子沒少在背後說墨珣的壞話,但大都是冷嘲熱諷。

隻是話語裡的惡意恐怕都要彌漫整個大理寺了。

墨珣心知這個苗祿覺早就看不慣自己,但兩人畢竟同在大理寺為官,平日又同處一間堂屋,基本的禮數還要有的。這麼想來,墨珣便起身拱手道:“苗大人問的是什麼?”

苗祿覺為官多年,哪裡不知道墨珣這個明知故問的伎倆?他也不再重複,隻是點著剛才被他一把甩到案上的卷宗,“什麼叫量刑過輕?就是一樁欺詐案,難不成你覺得這個案子還要殺頭不成?!”

墨珣瞧著他這樣,看著也是個明白人。今天鬨這麼一處,不過就是來試探自己罷了。先探探自己的底,以後才好對症下藥。畢竟自己平日裡也不怎麼多話,跟同僚之間的感情也是君子之交罷了,苗祿覺想摸出墨珣的心思恐怕還要觀察一段時間。但墨珣耐得住,他的這些同僚已經耐不住了。

畢竟墨珣這般“特立獨行”、“標新立異”,在他們眼中那就是異類了。

總得“同流合汙”才是。

“苗大人。”墨珣自然也是看到卷宗的,上頭是他的字,正是他寫了批注。“這個穆孺其既然在外頭放貸,約定利二,簽字畫押,白紙黑字。黃二先前歸還了一百緡錢,隔了一個月又還了一百二十緡,但穆孺其卻不認,等到期時讓黃二連本帶利歸還……坐契不退,反而還額外加利……黃二無力償還,穆孺其便逼迫黃二以兒子抵債。黃家哥兒不應,但卻被穆孺其強搶至家中,壞了名節……可是這個案子竟然隻判黃二歸還本金及利錢?穆孺其賠償黃二兩百緡,並歸還黃家哥兒?”

這是什麼量刑?!

墨珣看到的時候簡直要氣笑了,讓黃二還錢,把黃二的兒子還回去……這就一了百了了?那個哥兒已經壞了名節了,還回去有什麼用?而且穆孺其說了以黃家哥兒抵債,現在把人睡了還不認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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