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這根本就是在包庇穆孺其!
苗祿覺知道墨珣想表達的是什麼,墨珣在一旁的批注上寫得很清楚——黃二需得連本帶利歸還所欠穆孺其共賠償黃二千五百緡。本來欠債還錢就是天經地義的。但穆孺其也需得判刑,除了賠償黃二兩百緡之外,還要以強|奸罪判刑。因黃家哥兒已有十三歲,按律,穆孺其應該判處斬監候。
“那穆孺其可是年太尉的人!”苗祿覺壓低了聲音提醒了墨珣一番。
墨珣頓時覺得這個同僚,人還算不錯的。如果兩人身份這麼一換,墨珣恐怕會看著苗祿覺去得罪年太尉。
聽完了苗祿覺的話之後,墨珣倒是沉默了一下。
他在權衡,自己有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黃二去引得年太尉的人記恨。
在朝為官的,大家麵上見著的時候都是“好好好”,可到了暗地裡,還不知道怎麼使壞呢。
墨珣跟年太尉素來無怨無仇,而年太尉與越國公也維持有麵上的平靜……
墨珣是真的在考慮。
苗祿覺見墨珣沉默了,心裡覺著墨珣大概是怕了。
這麼說來,墨珣也不算笨,如果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那苗祿覺怕是真要冷笑出聲了。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墨珣最後還是覺得不能這麼因為聽到了年太尉的名字就軟下來。越國公以前的性子如此,想來也不希望墨珣是一個牆頭草。今日這事兒說起來真是不痛不癢,若是墨珣沒發現,倒也隨便就放過了。但是,現在既然已經看見了,尤其是苗祿覺還這麼警告他,他再露怯,反而不妥。
墨珣不卑不亢地開口,“黃二本無錯,若不是穆孺其貪財謀色,今日這個案子也不會出現在我等的案幾上。黃家哥兒何其無辜,讓穆孺其抓去,又壞了名節……但現在卻隻判了歸還其家,他日後還怎麼嫁人?!”
這般義正言辭地說完了之後,墨珣也學著苗祿覺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苗大人不能因為穆孺其是年太尉的人就這樣罔顧法紀。”
“墨大人,凡是不能隻看表麵。這卷宗是從懷陽府送上來的,也是雙方的供詞。墨大人隻看了黃二的供詞怕是不妥,黃二說早前有歸還銀錢,人證也不過就是他的家人罷了,又有誰能作證?說穆孺其坐契不還,那黃二沒有將錢還清,讓穆孺其如何能將契約交還給黃二?至於‘額外加利’,怕更是子虛烏有了。白紙黑字,叫穆孺其如何加利?那黃二是傻的不成?難道還任由穆孺其胡亂加利?還有那黃家哥兒,本來在家中就品行不端。一個哥兒,成天沒事儘往外頭跑,拋頭露麵的,長得也不正經,說不定就是黃二指使他兒子去勾引的穆孺其。”苗祿覺劈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
墨珣原先還覺得他人不錯,現在卻隻想翻白眼。
“穆孺其的供詞中也寫道,是那黃家的哥兒故意在他麵前露臉,多番引誘,這才……”
墨珣強忍著聽完了苗祿覺的話,中途並沒有打斷他,而是邊聽邊點頭。
苗祿覺以為墨珣是認同了自己的觀點,心裡還有些得意,“墨大人尚且年輕,會為了百姓打抱不平很正常,但是這件事……”
墨珣本來覺得好不容易輪到自己開口了,但是這個苗祿覺還是說個沒完,差點沒忍住。
“苗大人,我們今日,先不論這個供詞。”墨珣笑了笑,“我們看卷宗。”
“這個卷宗是蔡大人送上來的,那斷案的自然是蔡大人而不是我們。”墨珣這是在提醒苗祿覺,他們作為大理寺丞的職責。“蔡大人判了穆孺其確實坐契不退、強搶民男。”
所以,你在這裡跟我爭這個就沒意思了吧。
墨珣還是不知道苗祿覺這個量刑的依據是什麼,如果按照蔡炎恩送來的卷宗,那就應該按照強|奸罪判刑才是。可就苗祿覺簽的這個,似乎隻談了詐騙,直接就把強|奸罪給略過了。
“我剛才不是說了,是那黃家哥兒自己拋頭露麵,引人遐想,刻意引誘穆孺其,為的就是想要抵消債務。”
“苗大人不要以自己的主觀臆斷去想黃家哥兒。”墨珣雖然並不認識那個黃家哥兒,也不知道那個哥兒為人究竟如何。但是蔡炎恩既然已經斷了案子,那他們就事論事就好了。哪怕告到宣和帝跟前,那墨珣也是有話說的,他完全是按照卷宗上所述來量刑,並無偏頗。“如果黃家哥兒真想借此抵消債務,那為什麼還會告到蔡大人那兒去?”
這個案子,如果不是穆孺其強搶了黃家哥兒拒不歸還,還非要問黃二討要銀錢,怕是黃二無論如何也不會告官的。
墨珣很是了解小老百姓那種息事寧人的性格。就連黃二,心中怕是也嫌棄自己兒子讓人破了身,覺得丟人,不願把事情鬨大。如果不是因為穆孺其咄咄逼人,非要錢,黃二真是會打碎了牙往肚裡咽。
案子,蔡炎恩已經斷過了。
判,也判了。
比墨珣判得還輕些——徒刑兩年,流放三千裡。
隻是那穆孺其不服,才又告到了大理寺。
叫墨珣說,還不如就認了徒刑和流放,省得沒了性命。反正落到墨珣的手裡,就是按著最重的強|奸罪判。
“這……”苗祿覺被墨珣問得差點沒立刻答上,“自然是因為敲詐勒索未遂,沒拿到錢這才一紙訴狀,將穆孺其告上公堂。”
墨珣真的很想直接張口就反駁——
苗大人認識黃家哥兒嗎?這就說他品行不端?
難不成,世上的哥兒都要躲在家裡才能免受侵害不成?
民間的哥兒本就要為家裡分擔,小小年紀就得在外討生活,幫家裡種地插秧,看攤子……拋頭露麵本就是常事。
墨珣在石裡鄉的時候,見慣了年紀小的哥兒到處走,也沒人瞎說什麼。
更何況,那個黃家哥兒也才十三歲,什麼叫做長得不正經?
苗祿覺根本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但苗祿覺,怕是色者見之謂之色了吧!
滿大街的人都見過那黃家哥兒,怎麼就穆孺其被“勾引”了?
就算黃家哥兒長得當真不正經,那人人都忍得,怎麼就穆孺其忍不得?那穆孺其又與禽獸何異?
“苗大人此言差矣。”墨珣搖頭,“這個案子,蔡大人已經判了。‘穆孺其強搶民男’,在卷宗裡寫得是一清二楚。”
搶去,侮辱了。現在哥兒額心紅痣變了,自然要按強|奸罪判斬監候。
墨珣不想跟苗祿覺繼續爭執,畢竟他和苗祿覺呆在一個屋裡的時間恐怕還有不少,這時候就鬨個不愉快也不值當。隻是穆孺其這個案子恰巧讓他見到了,當然也不能讓穆孺其隻賠那麼一丁點兒錢就逍遙法外。那黃家又不是賤籍,怎麼都犯不上“賣了”自家兒子。
苗祿覺還待再說,墨珣便道:“就算黃家哥兒如同苗大人所說,是個不正經的,但是,他讓穆孺其搶去的時候尚是清白之身。”這個毋庸置疑,沒什麼好吵的。
苗祿覺一時也沒再吭聲。
剛才墨珣說到蔡大人的時候,苗祿覺已經覺察到自己量刑過輕了。正如墨珣所言,案子已經判了,他們隻需要根據送上來的卷宗給量刑罷了。
但墨珣畢竟是新來的,直接給自己這麼下臉,苗祿覺不過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本來隻是打算探探墨珣的底,可是被墨珣這麼一激,苗祿覺反倒是沒能控製住,胡亂揣度又胡言亂語了。
當然,墨珣並不知道苗祿覺的心思。畢竟他已經很克製,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了。如果他真的要跟苗祿覺過不去,剛才肚子裡那些話現在就能倒出來。
墨珣看苗祿覺臉色難看,這就給了苗祿覺一個台階下,“想來苗大人也是因為發現了這點,所以才特意將這個卷宗挑出來的吧。”
苗祿覺怎麼會沒發現墨珣給的台階,他權衡利弊之後,便也不再同墨珣繼續爭辯,隻點了頭,“嗯”了一聲,拿著卷宗就走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