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一聽, 滿臉的無奈,著實是拿林醉沒辦法。
因為林醉的這樣一番舉動,直接就使得墨珣今晚那一句“分房睡”的話失了效。
隻是, 墨珣所言不無道理, 兩人明日就要到定國寺進香,今晚再行周公之禮怕是多有不妥了。
於是,兩人便與之前的幾日一樣, 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睡覺。
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出遠門了,之前也曾一起到雅礱去呢。而定國寺,墨珣倒是在初次進京那會兒去過一回, 後來就再沒去過了。
時隔多年, 再到定國寺, 墨珣權當是散散心、轉變一下心情。
兩人上了馬車之後, 林醉便小聲地問起了墨珣是否要跟他一起到莊子上去看看。
墨珣沉思片刻。看是可以看, 但是住不得, 畢竟墨珣明天還要上朝。隻是這麼一去, 時間就很趕了,到時候趕夜路恐怕不安全。
隻是,林醉此時正是滿臉的期盼, 瞧著十分希望自己去。
墨珣忽然覺著有些古怪——林醉如果真有讓自己同去的意圖,那麼早早就該提了,而不是非得等到現在、趙澤林發了話, 才變的風向。
墨珣心中有疑惑, 隻待林醉解答, 可這麼看著,林醉根本就不像是要將事情的原委逐一道來的樣子。
“怕是時間太趕,沒什麼必要的話,還是不要走夜路了。”墨珣想了想,他一個人是不怕走夜路的,但是,如果林醉也在,那又不一樣了。
墨珣還記得多年前,林醉不過就是從碼頭渡口回趟懷陽城的功夫,就能被“山賊”擄了去……
林醉聽出了墨珣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說此舉不妥罷了。
可是,兩人昨天才剛剛有了約定,林醉其實是挺想跟墨珣一起回京的。
不過,事情馬上收尾了,想來之後也就用不著這麼麻煩了。
想通了這點,林醉也並沒有再強求墨珣,“既然如此,那就等下次吧。”
林醉說著,將身後的軟墊往上提了提,半靠在軟墊上,“不知道有沒有跟夫君提過,莊子旁邊有片小樹林,我尋思著給買下來。雖說是沒什麼用處,但總歸挨得近,反正家裡也有錢……”
墨珣點點頭,“從這裡開始,方圓百裡都是我家?”
墨珣說話雖是一本正經,但語氣卻做不得假,就是開玩笑的語氣了。
“噗……”林醉瞬間就被墨珣的這句話逗樂了,“哪有方圓百裡,夫君不要太誇張了。”
墨珣見林醉一笑,仿佛天又晴了幾分,隻得彆開眼,佯裝看風景般揭開了馬車的窗簾。
剛才兩人還有說有笑的,怎麼就這一會兒功夫,墨珣就又不搭理自己了?
林醉看墨珣的反應,不知道是自己哪裡說錯了,乾脆從軟墊上坐直了往墨珣身上挨,“夫君在看什麼?”
馬車統共就這麼大,林醉一有動作,哪裡逃得過墨珣的注意。
林醉身上香香的,此時又挨了過來,竟讓墨珣一時間也分不清這究竟是林醉身上熏香、香膏的味道,還是林醉自身便帶了體香。
隻是這會兒沒地躲,墨珣便將手鬆了,“也沒什麼,我較少到定國寺,不過看看路罷了。”
林醉微微笑著眨眨眼,“這段時間我時常到定國寺去,夫君有什麼疑問不妨問我?”
“……”墨珣哪有什麼疑問,不過就是有些無聊罷了。
林醉像是瞧出了墨珣的反應,這就將擱在一旁的匣子拿了過來,“一路上有些無聊,夫君若是不再睡,不如就陪我下盤棋?”
“……”
墨珣無奈,林醉隻這麼一句話,直接就把他的後路給堵死了。
無論墨珣是說想休息片刻,還是想到外頭騎馬看風景,都被林醉一句“下棋”給擋了。
不過,自打兩人開始較勁之後,倒是有段時間沒有下棋了。
說到底,後宅哥兒一共也就那麼一點解悶的玩意兒,倒是為難林醉了。
墨珣想了想,這就伸了手,“夫人先請。”
林醉見墨珣應了,笑意更甚,“那感情好,夫君可得讓我三子。”
“三子夠嗎?”
彆說是林醉了,就是趙澤林這樣能被稱為哥兒之中“國手”的人,在自己麵前都下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是林醉了。
林醉原先還在心裡高興呢,忽然被墨珣這麼一噎——他這不過是一句謙辭罷了!
他知道自己下不過墨珣,但那又怎麼了?哥兒的棋藝再好也沒多大用,不過就是給自己添個解悶的玩意兒,找點事情做罷了!
越國公夫人不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
趙澤林雲英未嫁之時,那個“國手”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懷陽城,可現在不也還是在後宅理家?!
林醉心知自己這麼妄議長輩是件十分不妥的事,但事實就是如此,哥兒哪怕在某個地方再出眾,最後也不過就是為自己嫁人時的權重再添上一項罷了。
林家是不缺錢,但如果你得了夫家看重,那麼聘禮就能更豐厚些。京裡的人慣會看碟下菜,哪怕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但若不得夫家看中,聘禮一般,京裡那些人,表麵雖跟你和和氣氣,但暗地裡還不知怎麼瞧你不起呢。
林醉輕輕咬著嘴唇,一隻手還放在棋甕裡。
“夫人?”
林醉這才回過神,隨手執起一子,放在星位,“請。”
兩人連著下了三盤,而墨珣是一點都沒留手,殺得林醉是“丟盔棄甲”,最後連原先的鬥誌都給磨沒了。
下棋就是這樣,除了比棋藝,還比彼此之間的心性。
“不下了,不下了!”林醉將棋盤隨手撥亂,“你就知道欺負我!”
墨珣低頭微微笑了,“讓你三子,還叫欺負你?”
“你明知道我棋藝不如你,就該讓我……讓我五子!”林醉將棋子撥回棋盒內,隻等著回去之後讓洛池再重新收拾。這一番動作完了之後,林醉便朝著墨珣身上一趴,開始耍起賴來。
兩人很少在光天化日之下有這麼親昵的舉動,墨珣心下一動,順著林醉的話繼續往下說:“難不成,我讓你五子,你就能贏了?”
林醉:“……?!”
這個墨珣咋回事……不知道什麼叫撒嬌嗎?!
林醉被墨珣說得僵了僵,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了下來。“你不讓讓怎麼知道?”
“那就再來一盤。”墨珣隨手在林醉身上拍了拍,示意他起身,把棋盒再拿過來。
林醉:……
林醉肯不動,“棋子都亂了,不下了!”
下什麼下,墨珣讓他五子,他也不見得能贏啊!最後還不是自討苦吃。
林醉會提議在馬車上下棋,不過就是為了緩解兩人連日來的尷尬罷了。他本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下贏墨珣。
誰沒事要自討苦吃?還不是因為要哄哄他!
“那你起來。”墨珣又拍了拍林醉,讓他坐好,彆這麼挨著。
“我不!”林醉又往墨珣身上擠了擠。
墨珣被林醉蹭得有些起火,卻暗自握緊了拳頭。“起來,不然現在就回府去。”
林醉今日還有事要辦,連著布局了個把月了,就等著今天呢,哪能就此打道回府……
這般想著,林醉便抬起頭來看墨珣的表情,見他眼神銳利,並不像是說笑的樣子,立刻就從墨珣身上退開了。
林醉起了身之後,又覺得尷尬。他今天已經沒臉沒皮地鬨了墨珣半天了,墨珣還是這樣……難不成是真跟自己離心了?
林醉一路心裡都在泛嘀咕,卻也不敢明著問。畢竟這件事一開始就是他自己的錯了。不過既然已經做了,那就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林醉是打定了主意的,這件事了結了之後,他不會再讓彆人的事來打擾自己與墨珣了。
定國寺香火鼎盛,除了昌州人外,還有彆個州縣的人慕名而來。更何況,今天還是朝臣們休沐的日子,墨珣他們自打出了城門之後,一路上還有彆個人家的馬車。
定國寺在山頂上,到了半山腰的位置,馬車就再上不去了。隻餘下一些挑夫和轎子在半山腰的石階處守著,等生意。
大戶人家一般都會自備轎子,但在定國寺這裡也有一個說頭——就說是定國寺這個石階地勢陡峭,還需得經常在這地方來來回回的挑夫才算穩妥。
但有些香客為了向菩薩表示自己的誠心,也會自己一步步地走上定國寺去。
隻是這樣一來,耗的時間就很長了。
有的香客,為了搶那頭炷香,趕早過來,直接雇了挑夫就往山門去。
“夫人打算怎麼上去?”墨珣來過一趟,尚且還記得一些。
林醉抬頭看了看天色,“頭香怕是沒我們的份了,不如就這麼走吧?”
林醉自從跟著墨珣習武之後,隻是爬這麼個石階,自是不在話下。而且,他每日在府裡若是閒來無事,習武之事也從未落下過。
墨珣作為林醉的“師父”,自是知道林醉的體質,現在比起當年那會兒自是好多了,而且洛池、洛澗這兩個也差不到哪裡去。
兩人這麼一路上,倒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些話。
定國寺裡請了不少菩薩,墨珣不大認得,隻是憑著印象聽林醉說。
待兩人拜完了,又捐了些香油錢,林醉又提議:“不如到莊子上用午飯吧?”
墨珣覺得古怪,林醉今天怎麼總邀著自己到莊子上去。“早些年我曾用過定國寺的齋飯,味道不錯,不知夫人可嘗過了?”
林醉從小在京裡長大,定國寺來了好多回了,怎麼可能沒嘗過呢?林家在定國寺還有專屬的廂房呢!
隻是墨珣說了,他好多年沒來了,那林醉還能再說什麼?
林醉點頭,“我是嘗過了,不過,既然夫君想吃,那我們就在定國寺用齋飯吧。”
墨珣今天會來,本就不在林醉的意料之中。隻是,墨珣既然來了,林醉便想著稍稍改變一下計劃。但現在,墨珣不願意到莊子上,那林醉也不強求就是。
定國寺的齋飯本就是在遠近都出了名的,墨珣會惦記也不奇怪。
齋飯並不是像酒樓飯館裡那樣自己點,讓僧人給送到廂房裡來,而是要到定國寺的飯堂裡去用。
想吃什麼菜就取什麼菜,不得浪費。
墨珣本身就不重口腹之欲,更何況定國寺的齋飯能得到林醉的好評,那自然是不差的。
等兩人用過了飯,在定國寺裡走上一走,欣賞一下這山上的風光,墨珣就差不多要回京裡去了。
兩人一同下了山,到了山腳下,正在他們馬車停放的位置。林醉又問了一句,“夫君可要隨我到莊子上去看看?晚些時候,我也好與夫君一同回京。”
他們之前從雅礱回懷陽的時候,也曾走過夜路。那會兒是為了躲避追殺,夜路常走,也沒遇上什麼事。
仿佛隻要有墨珣在,林醉就什麼都不怕了。
墨珣真是覺得今日奇了怪了,林醉說個一兩次倒也罷了,可是從他們離開越國公府到現在,林醉已經提了不下三次了吧?
“夫人今兒個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勁地攛掇我到莊子上去?”墨珣覺得林醉這段時間辦的事恐怕就在今日要有個了結了,而自己,似乎也是林醉這件事裡的一環。
說句實在話,若是林醉願意跟自己明說,墨珣是不介意幫林醉一把的。
他本就十分厭惡彆人拿自己當槍頭使,但這件事由林醉做起來,墨珣竟是忍了。
林醉眨眨眼,“這不是好不容易與夫君一道出城,而我倆成親已經有些年頭了,夫君也不曾到莊子上看過……”
墨珣看著林醉,不吭聲了。
林醉有些心虛,但本著“輸人不輸陣”的架勢,倒是對上了墨珣的視線。
兩人對視了一番,墨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想著,林醉今日不住地讓自己去莊子上,說不準就已經要把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一五一十地跟自己說了,可是沒想到,他已經問出口,林醉仍是不打算說。
“不了。”墨珣再次拒絕。
“那……”林醉遲疑片刻,這才道:“夫君一路小心。”
墨珣的視線仍落在了林醉身上,見林醉委實不說,甚至已經擺好了要送自己離開的姿態,麵上倒是笑了起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那我就祝夫人得償所願吧。”
話音剛落,墨珣便頭也不回地甩袖離去。
按理說,墨珣的這句話真叫一個“沒頭沒尾”,可林醉偏偏就是聽明白了。
再加上墨珣剛才的那個眼神,林醉莫名有些心慌,趕忙追了兩步。
可這個時候,墨珣已經飛身上馬,揚鞭離去了。
洛池在後頭看著,滿腦子隻餘下一句“怒其不爭”。
儘管洛池本就是林醉的小廝,雖然陪嫁到了越國公府,但還是林醉的人,理應站在林醉這邊才是。但看了這麼久,從昨兒個開始,明明兩人就已經有了和好的苗頭,夫人卻偏偏沒能把握好這樣的時機。
如果少夫人和姑爺之間真的出了嫌隙,那也隻能說是他們夫人自找的,怨不得彆人了!
林醉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已經徹底看不到墨珣的身影,這才轉身對身後的家丁、小廝說:“我們也走吧。”
*
墨珣真是心裡憋了一股氣。
雖然他與林醉相處的這段時間裡,總是時不時地撩撥林醉,又愛逗弄他,但是林醉又沒有表現出十分明確的抗拒。
如果林醉明確地拒絕,那墨珣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這麼鬨他。
所以歸根究底,墨珣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從小就被帶到姑瑤山上,根本就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
墨珣越想越氣——林醉有什麼事就不能明確地說出來嗎?非要讓人猜?!
懷山跟在騎馬跟在後邊,險些沒跟上。
他是一直都知道少爺會騎馬,所以當初祖父為了增強競爭力,也是讓他學了的。隻是“會騎馬”,跟“騎得好”,那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墨珣現下心情不太好,換句話說,他現在在生悶氣。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因為對天道不滿才產生的,還是因為林醉……所以這會兒,兩人分開靜一靜也好。
墨珣回到越國公府的時候,還不到用晚飯的時間。
趙澤林一聽說墨珣回來了,便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早?”
“用過齋飯就回來了。”
趙澤林朝著墨珣身後看了看,“醉哥兒沒跟你一起回來?”
墨珣搖頭,“他到莊子上去了。”
趙澤林眉頭一皺。他原先以為林醉是個懂禮數的,現在卻發覺這個林醉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莊子上有什麼事這麼重要?需要丟下夫君一個人去?真是白瞎了自己為他倆創造的機會。
墨珣一看趙澤林神情不對,便猜測,他大概是在生林醉的氣了。
後宅就是這樣,若是林醉惹了爺爺和爹爹不快,在府上的日子隻會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