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看著越國公滿臉的疲憊,當真是不想將越國公也扯進來的。
他當初會選擇認越國公當乾祖父,倒也不全是因為越國公的身份。
若是越國公與趙澤林兩人不合他的眼緣,他不管對方是國公爺還是當朝皇帝,都不會搭理。
所以,越國公與趙澤林兩人總說是墨珣合了他們的眼緣,但他們又何嘗不是合了墨珣的眼緣?
天道將墨珣送至此處,或許是要叫墨珣還儘欠了林醉的因果。
墨珣曾想過,每個人的每一個決定,都會改變自己的未來。
但是,這裡並不是真實的世界,不過是林醉的一處領域罷了。所以,整個世界的走向已是既定的,而墨珣不管在裡頭怎麼個攪亂法,最後,或許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
墨珣也曾試探過林醉幾次,但卻仍是不明白為什麼林醉會創造出這樣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領域來。
這個領域裡的“林醉”可能隻是那個大能記憶中的一部分,也可能是那個大能的一部分神識……
總之,在沒有真的見到本尊之前,墨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的。
墨珣之前也曾想過,倒不如直接進到宮裡將那些哥兒放出來。可是,放出來又如何?宣和帝開始嚴查,宮中戒嚴,而後又會卷土重來。
一個人,如果一旦沉迷上了什麼,再要叫他停下就很難了。
這就跟之前醺哥兒服用烏香一樣,真要讓他戒了丹藥,他便尋死覓活,哪怕是身邊最親近的人,他也會惡言相向。
宣和帝與醺哥兒不同,醺哥兒不過一個內宅的哥兒,做不了什麼實質性的事,可宣和帝畢竟是一個執掌生殺大權的人,稍有不順心便會將人處死……
墨珣確實不願讓越國公以身犯險。
彆看宣和帝是將傳位詔書交給了越國公保管,可實質上,越國公和年太尉這樣的老臣對宣和帝來說都是一樣的。
殺了越國公,再將傳位詔書交給劉寶泓,那也是一樣的。
越國公並沒有因為宣和帝將傳位詔書交給自己,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反而擔心墨珣會因著此事而錯估了什麼,還主動跟墨珣分析了一遍。
是以,墨珣自然是知道宣和帝並非有多倚重越國公,隻是越國公用起來趁手罷了。
這樣的一個人,宣和帝還真是要殺便殺了。
墨珣沉思片刻,倒覺得可以在“月蝕”的事上做做文章。
*
到了越國公府,馬車一停,墨珣便將越國公叫醒了。
越國公年事已高,自然禁不住這麼一夜不睡。原先“守歲”,也不過就是過了子時便可。並不想今日一樣,整夜不睡,來來回回的折騰。
越國公被墨珣叫醒的時候,隻覺得自己頭暈眼花,下馬車的時候險些就一腳踏空了。
好在墨珣眼疾手快,將人拉住,這才免得越國公一跤跌下去,把門牙給磕掉了。
墨珣攙著越國公,一路扶著他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門房得了管家的話,沒敢睡得太沉,這會兒一聽到車夫來敲門,便麻溜地將門打開了。
昨日越國公與墨珣出了門之後,管家便已安排了人守夜。
但趙澤林卻說他們沒那麼快回來,就讓管家按照之前的安排就好,不用鬨得府裡人心惶惶的。
越國公不在,趙澤林便是國公府裡的主心骨了。
既然國公夫人發了話,又十分淡定地睡覺,那下人們自然也就不多想,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墨珣離開棲桐院之前,對洛池交代過了,讓他遲一些再將林醉叫醒,好讓林醉回歇室裡休息。
因為墨姑爺交代過了,少夫人在書房裡休息,洛池便在姑爺離開了之後到書房裡將燭台挪遠了些,好叫少夫人好好睡。
隻是,月蝕才開始,宮裡的大鼓一響,林醉便已經醒了。
林醉醒來之後便飛快地在周圍看了一下,然而目光可見之處已經沒了墨珣的身影。
待林醉徹底清醒之後,便將視線落在了洛池身上,邊起身邊問道:“姑爺呢?可是到前院去了?”
洛池點頭,“國公爺那邊派人來問,姑爺就過去了。”
“現在……是亥時三刻了?”林醉耳邊一聲聲“咚咚”直響,倒叫人很難忽略。
“是亥時三刻了。”洛池還不明情況,但林醉怎麼問,他便怎麼答就是。
林醉起身,剛要往外走,便被洛池攔了一下。“少夫人,現在外頭正在‘天狗食月’,不太方便出去。”
林醉聞言,倒也不再往外走,隻坐回了軟榻上。等到了鼓聲停下了之後,林醉才道:“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容奴才先出去。”
……
然而,等到林醉走出了屋子,卻隻聽到林越國公與墨珣兩人進宮的消息。
林醉是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洛池不明就裡,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林醉除了要擔心越國公和墨珣之外,還要擔心自己的親祖父。
他本來是覺得自己恐怕今晚睡不著了,但被詹姆爹哄到床上之後,竟是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隻是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穩。
或許是因為睡前還在想事情,到了睡著之後,整個腦子裡都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醉這一個晚上做了許多匪夷所思的夢。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林醉的這些零零碎碎的夢匪夷所思到都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他夢到了自己,是一個道士。
或者,也不能算是道士。
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自己。
夢裡的他,既能禦劍飛行,還會五行八卦。既會仙門術法,又能呼風喚雨……
半夢半醒之間,林醉覺得自己既是清楚地知道這個“道士”不是自己,卻又覺得他就是自己……
夢裡的“道士”,不論做出什麼事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就算林醉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夢境卻真實得讓林醉產生了懷疑。
所以,等到林醉睡醒之後,睜開眼,尚有那麼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他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會兒,眼睛也一直盯著頭頂的幔帳。
夢裡發生的所有事,林醉都還記得很清楚。
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林醉才會覺得奇怪。
那不像是他會想象出來的事。
可偏生,夢裡的一些事,都有其一定的邏輯。就算超出了林醉的認知,但仔細想想,卻並無不妥。
“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林醉一時也理不清頭緒,卻也不再去想了。
夢,本來就沒什麼規律可循。他就是想再長時間,恐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醉回了神,這便驚覺墨珣竟是一夜未歸了。
他慌忙揭開了被子,從床上下來。
洛澗已經領過罰了,林醉剛下了床,洛澗便在外間敲了門,“少夫人可是起了?”
“起了。”
林醉應下之後,洛澗又問:“少夫人可還要再睡?現在才卯時才剛過不久。”
因為此時時辰太早,並不是林醉慣常會醒來的時辰,洛澗便也不急著讓洛淺去給林醉準備洗漱用的熱水了。
林醉不放心墨珣,哪還睡得著,這就讓洛澗先進來,自己有話要問。
洛澗知道林醉在擔心什麼,本來昨晚,林醉就想一直等到墨珣回來再睡,但好說歹說被詹姆爹給哄上了床,現在醒來,怕是躺不住了。
洛澗順著林醉的話進了屋,見林醉已經起了身,趕忙伺候起林醉穿衣來。
“姑爺可回來了?”林醉一邊穿衣一邊問。
“回來了,跟國公爺一起回來的。”洛澗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才回來沒多久,少夫人就醒了。”
墨珣與越國公回府的時候,幾乎府裡的所有下人都知道了。
而國公爺瞧著累得不行,直接就送到主屋去了。
墨珣倒是自己回了棲桐院,但為了不吵到林醉,還是隨便在書房裡將就了一下。
林醉聞言,心下稍定,倒也不急著讓洛澗為自己梳妝了,隻繼續問道:“姑爺現在身在何處?”
“姑爺一回到院裡就去書房了,想來,現在應當是在書房裡歇下了。”
洛澗雖是林醉的貼身小廝,但墨珣既然沒有要收用他的意思,他也就不上趕著往墨珣跟前湊了。
像“貼身小廝爬姑爺床”這種事,不管到了哪家都是忌諱。
而且,墨珣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坦然,洛澗絲毫覺不出有什麼旖旎。
再加上,此次少夫人懷孕,也都不曾提及要將自己與洛池提為通房,甚至已經在為他倆物色人家了……
說實話,好好當個農家主夫,那也比當通房強。
雖說他們與少夫人有情分在,但若分了夫君,哪還有什麼情分可言?
洛澗雖然腦子有些不好使,但在這個事情上卻也是看得十分明白的。
林醉本來還叫洛澗手腳麻利點兒,端了熱水來給自己洗漱,自己好去尋墨珣呢。可現在一聽洛澗的話,又想到墨珣一夜未眠,便也熄了這個心思。
還是讓墨珣好好休息吧。
這麼想著,林醉就又向洛澗問了些話。得知昨天夜裡,墨珣與越國公兩人進了宮之後便隨著皇上到太廟去祈福了,直忙到今晨才回來。
林醉有些心疼,卻也沒有再問了。
因著少夫人懷孕,棲桐院裡各項配備都十分齊全。
林醉也是好長時間沒這麼早起了,待洗漱完畢了之後,他也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本來是想看看賬簿的,自己陪嫁的莊子裡有些賬還是得看看,但兩位姆爹非說看賬費神,並不肯讓他看……
林醉剛想到這兒,又覺得不好——他怎麼又要去顧慮兩個姆爹了?
可是……為了兒子,不仰仗兩位姆爹又不行。
林醉覺得自己矛盾極了,隨即又想起了昨晚的夢來。
說起來……
當初墨珣說要教自己習武的時候,林醉就已經覺得墨珣讓自己抄寫的那個“秘籍”有些奇怪。
就不像是正常習武的秘籍。
而且,墨珣幾乎是不怎麼教自己的。
雖然墨珣說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但墨珣從頭至尾也沒怎麼教自己武術啊。
林醉學來學去,也就隻學了一套劍法。
一想到“劍法”,林醉腦海裡就浮現出了夢中的那個自己,禦劍飛行的情形。
墨珣曾親手給林醉做了一把木劍,已經被林醉束之高閣很久了。
“去將我的木劍取來。”林醉想著想著,便覺得心癢難耐,乾脆就叫洛澗去把木劍拿來,自己也好練上一練。
當初,墨珣就曾說過,習武一事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年累月。
墨珣也曾說過,練劍並不拘泥於形式,一草一木皆可為劍。
林醉雖然沒有像墨珣一樣,每天一大早就起來練劍,但午休起來之後,卻也是會耍上一套劍法的。
棲桐院裡的木劍就那麼一柄,洛澗不消林醉多說便已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隻是少夫人現在有孕在身,舞劍是不是不大合適?
洛澗將自己的想法說與林醉聽了,便見林醉笑道:“難不成真要把我當豬養嗎?”
昨夜,少夫人才剛發了一通脾氣,讓下人們認清誰才是主子,洛澗又挨了打,也不敢再多勸,這就讓少夫人稍等,他好去為少夫人取來。
洛淺就更不敢多話了,這會兒聽了少夫人與洛澗的話,知道少夫人這是要去練劍了,便問了少夫人是否要換一身衣裳。
林醉想了想,倒是搖搖頭。
墨珣教他的這套劍法真的很有意思,有意思到讓林醉初學時便以為墨珣是在敷衍自己。
林醉一開始以為墨珣是擔心自己跟不上,才刻意將劍耍得緩慢。
可當林醉已經完全將劍招記下了之後,與墨珣一同練劍,墨珣還是那麼個慢動作。
林醉有次急了,隻讓墨珣用不著顧慮自己,直接用原來的速度就可以了,自己一定能跟得上。
倒是把墨珣給逗笑了。
林醉並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誤,而墨珣卻也不解釋,隻順著林醉的要氣,真真就將劍法完完全全地耍了一遍。
林醉這下是真的一點都沒看清墨珣在乾嘛,但他已經跟著墨珣練了有段時間的劍了,自然是記得劍招的,這就跟著墨珣又練了起來。
可是,當他的劍隻練到了一半,劍便脫了手。
而墨珣那裡,卻已經收了劍,正將自己的木劍撿了起來,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林醉也說不清自己當時的感覺,大概是羞愧的吧。
羞愧於自己竟然握不住劍,羞愧於自己竟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跟上,羞愧於自己在墨珣麵前丟了臉……
墨珣倒是在這個時候說什麼調笑林醉的話,隻將劍柄遞給了林醉,叫林醉再多練練,等到完全掌握了,再考慮加快速度即可。
而後再練劍,墨珣仍是這麼慢悠悠地配合著林醉的速度,一點都不著急。
洛澗知道林醉將劍收在了哪裡,這便很快將劍取了過來。
墨姑爺教少夫人練劍的時候,他與洛池也一直是在旁邊伺候的。
墨姑爺耍起劍來正是翩若驚鴻,而少夫人使起劍來亦有婉若遊龍之感——洛澗也不知道自己的用詞對不對。
反正,他是覺得當墨姑爺與少夫人兩人在一起舞劍,當他們的劍相互碰在一起,彼此四目相對的時候,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林醉將木劍從沉香木漆匣中取了出來,不禁就想起了當初,墨珣見到自己煞有介事地命人打造的這個漆匣時,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你這個漆匣可比我這柄木劍值錢多了。”
當時,林醉不過嘴角噙著笑,卻並未反駁墨珣。
但在他心裡想的卻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