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左月使的尊貴風範沒能維持太久,他剛說完,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鳳霄幸災樂禍:“你這身體,還學彆人淋雨,彆明日沒讓崔家人吃癟,自己先躺下了。”
崔不去打噴嚏打得鼻子發癢,連帶聲音也悶悶的。
“睡一覺便好了。不過等會崔珮極可能來找我,為了你明日能看好戲,還請鳳府主幫我擋一擋。”
鳳霄挑眉:“你的左月衛呢?”
崔不去:“被我分頭派去做事了,明日才會過來。”
“不對。”
鳳霄忽然停住腳步。
崔不去捂著鼻子,企圖將那股麻癢的感覺倒逼回去,可這樣隻會使得氣息湧上眼睛,化為濕氣。
“喬仙不在身邊,眼下這光景,有個好歹不好請大夫,崔家人巴不得我直接病死,我得趕緊回去吃藥躺下,些許繁瑣小事,就拜托二郎了。”
鳳霄被對方罕見溫軟的語氣震住,他對上崔不去的淚眼朦朧,將欲出口的調侃反駁竟一時沒能說出來,再有那聲二郎入耳,簡直令人懷疑七月半還未到,崔不去就被鬼附了身。
望著對方背影,他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差點忘掉的事情。
“站住。”
崔不去一反剛才踉蹌虛浮的腳步,瞬間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
鳳霄:……果然是三分真,七分裝吧?
所以自己到底是來看戲的,還是來當崔不去的左月衛?
他摸著下巴,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
五月榴花燃。
實際上榴花幾乎開遍了整個夏季,所謂榴花文會,也不過是借了榴花的名頭,去年崔家舉辦的文會,用的便是王右軍之蘭亭典故,年年不同,歲歲相似。
在博陵郡乃至北方,崔氏文會頗有名望,每年都會有不少人過來參加,以期一舉成名,其中不乏本來就有文名在外的士子,往任郡守惜才之名在外,每年也是此地座上賓,在文會上一舉奪魁,表現出眾之人,還能得他推薦,入朝為官,現如今雖然改朝換代,又有新郡守上任,但為表親民,與民同樂,新郡守也已回複崔家,說自己會親至盛會。
文會在崔氏一個園中舉行,此地毗鄰郊野青溪,又有未謝梨花,無瑕映水,探入院牆,木門敞開,從園中至園外,來去自如,更有幾株榴花栽種其間,相得映彰,往來侍女,捧果抱酒,衣香鬢影,士人廣袖寬袍,玉笄綢帶,更令人目不暇接。
崔珮站在崔詠身邊,向他介紹前來拜會的嘉賓貴客,其中不乏比他名望更高的文壇前輩,亦有往日詩詞唱和的故友,以他的文采,今日縱不能在文會上摘得魁首,也會大出風頭。
但不知何故,崔珮心中,卻隱隱不安,連帶眉間眼皮,也跳個不停。
在彆處招呼客人的崔大郎,尋了個機會過來,將崔珮拉至一旁,悄聲問:“昨夜你去找他,他怎麼說?”
崔珮苦笑:“他淋雨生了病去歇著了,他那朋友攔著,我沒見到人。”
崔大郎皺眉:“不識抬舉!必是想等我們讓步更多,得更多的好處。”
崔珮:“大哥,我瞧他不是這樣的人,否則這些年,他早該回來了,終歸是崔家對不住他。”
崔大郎不以為然:“他必是跟解劍府攀上什麼關係,以為能以此要挾我們我們,才氣勢洶洶,想衣錦還鄉吧,不過今日他想鬨事必是不成了,因為我已經派人盯緊他們,一旦他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就立馬上前把人拖走。”
說話間,郡守與本地縣令來到,他們身邊簇擁本郡大小官員,場麵一時更加熱鬨。
崔大郎顧不得和他細說,趕緊攙扶父親上前行禮。
崔珮在人群中左右四顧,好不容易在一群烏泱泱的腦袋中找見崔不去,他正與鳳霄一道站在梨樹下,不遠不近,臉上掛著看熱鬨的笑容,和其他與會士子無異,看上去像是隨時會下場參與文會。
梨花清雅,更映得鳳霄風采無雙,連注意力完全在崔不去身上的崔珮,也忍不住分了些心神給鳳霄。
然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崔不去既然一開始用了鳳霄的假名,那麼他身旁那位朋友,是不是也用了假名?那樣玉璧一樣完美無瑕的人,會僅僅是籍籍無名的身份嗎?
另外一頭,崔詠卻興致頗高。
在與郡守等人交談一番之後,他起身向在場眾人拱手,淺談文會初衷,表明歡迎之意,末了道:“今年文會來的人,尤比往年更多,高朋滿座,佳客盈席,老朽斷言,今日必能出千古佳篇,為表心意,願以珍藏古琴餘音一具,贈與今日詩賦之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