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舍我被噎了一下,沒敢生氣,依舊笑嗬嗬的:“說的是,寧某對二位心服口服,還請二位放我一馬,今日之後,我金環幫絕不敢越過長江一步,二位若是南渡,金環幫必也鞍前馬後誓死效勞!”
崔不去冷冷道:“我要你去給蕭履傳話。”
這樣說就是間接說明今日不會殺自己了,寧舍我略略放心,忙道:“崔尊使請講!”
崔不去:“今日之事,你一五一十告訴蕭履,問他願不願意就此事合作,若是願意,到京城左月局找我。”
寧舍我捉住其中重點:“就此事合作?”
崔不去忽然笑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過如果除去共同的敵人之後,我與雲海十三樓就依舊還是敵人,這一點,想必蕭樓主和寧幫主都明白吧?”
寧舍我也笑:“自然,寧某明白!”
他最忌憚的其實不是崔不去,而是鳳霄,說話間時不時瞟向後者。
鳳霄問:“老寧啊,你觀我容貌如何?”
寧舍我一愣,笑道:“鳳府主是我生平僅見,最為出色之人!”
他這話倒也不是完全為了全身而退在拍馬屁
鳳霄笑了笑,又歎道:“可惜啊!”
寧舍我覺得手癢,但他還是笑得真誠,甚至帶了點孩子般的好奇:“可惜什麼?”
鳳霄:“可惜我這樣的玉樹臨風,每日都得花許多工夫去維護,比如說沐浴的時候,須得用山間泉水,最好是初霽的雪水,再比如說,我身上這衣裳,得是蠶絲所製,柔軟細膩,才不會劃傷我的皮膚,你懂嗎?”
寧舍我:……
他目露茫然,根本不知道鳳霄想要表達什麼,寧舍我自忖精明圓滑,在南朝也能混得風生水起,聽得懂無數綿裡藏針的話外之音,唯獨聽不懂鳳霄的話。
想他寧舍我也算叱吒一方的豪傑人物,如果有人在他麵前這樣自作聰明,早就被他一揮手拖下去喂魚了,可寧舍我現在非但不能發火,還得琢磨鳳霄的言下之意。
“寧某魯鈍,還請鳳府主……明示?”
崔不去冷冷道:“他的意思是他是一隻吞金獸,時時刻刻需要很多錢,讓你識相點,拿錢買命。”
寧舍我恍然大悟,忙從身上摸出所有金銀銅錢連帶腰間一塊玉佩:“寧某出來得匆忙,身上沒帶什麼值錢物事,還請鳳府主笑納,回去之後我必當籌集十萬貫錢送到解劍府上!”
鳳霄不滿:“就你一個?你那些幫眾的呢?還有元三思的呢?他既然走了,他的那份就得要你來交了。”
寧舍我差點吐血,心說元三思逃之夭夭,自己還乾嘛要替他交錢?但人為刀俎,他不敢不從,忙讓幫眾精英拿出身上值錢的東西交過來。
不多時,地上就堆起一座小小的“錢山”。
有金有銀有銅,還有鑲嵌寶石的匕首,或成色不那麼好的玉飾。
單一份也許價值一般,但所有東西集合起來,足夠鳳霄在京城最好的酒樓吃喝一年了。
鳳霄感慨:“漕運九幫油水不少啊?”
寧舍我乾笑:“鳳府主過獎,寧某能走了嗎?”
鳳霄:“衣服呢?還有其他人的兵器。”
“啥?”寧舍我以為自己聽錯了,苦笑道,“鳳府主,彆開玩笑了。”
鳳霄笑道:“你看我的樣子像在跟你開玩笑嗎?”
寧舍我嘴角抽搐,隻得認命脫衣,其他人也一樣,最後全都上繳兵器,脫剩一條褻褲。
寒冬臘月,又剛經曆過一場激戰,他們被凍得瑟瑟發抖。
鳳霄終於大發慈悲放過他們。
“把這些東西都搬上馬車,回去換的錢,今日出來的人都分上一份,傷者加倍,重傷和死亡者三倍。”
“多謝二府主!”秦妙語喜滋滋。
“我,我能算重傷嗎?”裴驚蟄弱弱舉手。為了捉出蟲子,他被割了數道口子,血流了很多,看上去很嚇人,實際不嚴重。
鳳霄似笑非笑:“第四根橫梁,嗯?”
裴驚蟄:……
在他們說話時,崔不去已經走到黑衣人麵前,單膝跪地,用劍挑開他身上的罩袍和衣裳。
一個小銅罐滾落下來。
崔不去伸手去撿。
至半途,手腕被鳳霄捏住,他看崔不去一眼,彈指將那銅罐打碎。
什麼也沒有。
也可能這個罐子原本用來裝那些長蟲,如今蟲子全用掉,自然也就沒有了。
崔不去蹙眉。
“毒蟲?江湖上有什麼用毒的行家?”鳳霄也挺好奇。
“這是蠱,以命養蠱,以蠱入陣。”崔不去凝重道。
……
窟合真吐出一口黑血。
他低頭解開衣裳,看著自己胸口出現的指甲蓋大小的血洞。
“阿奇死了啊。”他低低歎息,“中原果然多能人,是我小覷了。”
仆從欲上前扶他,他擺手推開。
屠岸清河端坐另外一頭,認真道:“我希望能與鳳霄堂堂正正一戰,還請七王子將他留給我。”
“自然,你不必擔心,有人比我著急,我不過是做點小手腳而已,用中原人的話說,這池水本來就開始渾濁,我隻是伸手將它攪得更加渾濁一點。”
窟合真微微彎起眉眼,他笑起來時,藍色的眼珠天然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似一汪海水蕩漾。
“聽說,皇後病了。”
屠岸清河疑惑道:“前日您入宮覲見時,她不還好好的嗎?”
窟合真點點頭:“是昨日病的,於情於理,我都要入宮探望。”
他說罷,重新攏好衣裳,起身撣去衣塵。
“你不必隨我入宮了。”
屠岸清河自然樂意,他寧可將時間花在練功上。
窟合真帶著人步出屋門,穿過回廊,離開這座隋帝賜下的府邸。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語:“咦,好像風雨將至呢!”
左右仆役也跟著抬頭,卻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是豔陽高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