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掩焦灼,似有軍情十萬火急。
崔不去卻突然看向蕭履。
“你做了什麼?”
蕭履有趣道:“你猜?”
不必崔不去猜,裴驚蟄很快就策馬疾馳近前。
在遠處隱隱約約的薄光下,秦妙語他們竟能看見對方滿布額頭的冷汗,與煞白的臉色。
“崔尊使,出事了!”
裴驚蟄甚至顧不上蕭履在場,又快又急喘氣道:“秦|王府不知怎的起了變故,太子、太子妃他們都受了傷,他們還說、說郎君是傷人的凶手,如今郎君他已被抓去下獄了!”
秦妙語長孫菩提等在場眾人大吃一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局麵。
他們一下子想到蕭履身上,俱都麵色不善望向對方。
蕭履好聲好氣提醒道:“你們現在回去,說不定還來得及幫他求個情。”
崔不去冷冷看他一眼,大步走至裴驚蟄身邊,縱身上馬,掉轉馬頭,拋下一句“攔住蕭履勿讓他入城”便揚鞭策馬朝城內方向疾馳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城門之後。
麵對幾人隱隱包圍,蕭履身後的護衛也都簇擁上來,雙方一時成對峙之勢。
蕭履卻動也未動,既沒有上前追擊崔不去的意思,也沒有向秦妙語他們動手的意圖。
他雙手攏袖,唇角笑意若有若無,似早已將一切掌握。
“你們想要杵在這裡盯著我,我卻不想在這裡繼續吃西北風了,讓崔不去好自為之吧。”
……
崔不去將馬催得很快,馬蹄撒開四肢在官道上奔馳的同時,他的五臟六腑似也跟著劇烈顛簸,翻滾欲嘔。
狂風迎麵撲來,刀子也似,幾乎刮下一層皮。
此時城中大多數人早已出城看燈賞燈,偌大京師之內,官道兩旁行人寥寥,駿馬得以長驅直入,暢通無阻。
崔不去微微抬眼。
這座燈火輝煌不夜之城的上空,寒冬正卷土重來,風起雲湧,無儘無止,欲將天地摧折冰凍。
他原是準備直闖宮門,行至中途,卻生生勒住韁繩,引得馬蹄高高抬起,昂首嘶聲長鳴。
崔不去沉思片刻,決然掉頭,往另外一個方向馳去。
這一路未曾耽誤分毫,及至刑部大牢門前,崔不去竟覺自己上半身已經被寒風吹得幾乎麻木,握住韁繩的手冰冷僵硬,鬆開時關節喀喀作響,青白交加。
亮出身份,門口看守麵露為難,卻不敢多作阻攔,左月局與刑部經常打交道,他們都知道這位崔尊使身份特殊,是個硬茬子。
通常情況下他不會親自出麵,但今夜特殊情況,看守也都知道崔不去為何而來。
權衡左右,他們還是放了人進去,不忘請崔不去勿要久留,順道有空在他們上司麵前多說兩句好話。
站在門口,黑洞洞的陰森似一張血盆大口,隨時會將人吞噬。
這裡對常人而言是恨不能敬而遠之,一輩子都不要進來的地方。
崔不去卻已經來過許多次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大記得具體的次數。
因為左月局不設私牢,許多嫌犯到了京城,往往先押送這裡,定罪之後再發往它處。
但這次,似乎卻有所不同。
抬步欲入時,崔不去忽然停住。
他咳嗽起來。
一聲接著一聲,咳得胸腔發疼。
他這才憶起自己方才來得又快又急,馬上顛簸加之寒風刺骨,這種滋味對一個久病在身的人而言並不好受。
尤其是當翻身下馬,腳步倉促,氣息牽扯內裡,冷熱相撞,越發將這種不適激發出來。
他緊緊擰著眉頭,卻壓不住喉嚨刺癢,咳嗽連著腥膻從胸口湧上,又被他生生咽下。
看守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忙小聲問候,殊不知這種情況崔不去早已千回百遍地嘗試過,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好容易捱過這陣咳嗽,他直起方才微微佝僂的身體,將掩口帕子塞入袖中,舉步走入牢房大門。
腳步聲在空曠陰沉的內部回蕩,似無形重石,一塊一塊壘在嫌犯身上。
不知何處傳來嗚嗚哭聲,間或還有不知內容的喃喃自語,甚至有人撲向柵欄大聲喊冤。
崔不去早已見慣這種場麵,連往裡走的步伐都沒有縮減分毫,反倒是有些膽子小點的嫌犯,被他冷眼瞟去,當即脖子一縮,不敢吱聲了。
越是往裡走,就說明嫌犯所犯下的事越大。
很明顯,如果今晚沒有人膽大包天刺殺皇帝的話,鳳霄的位置,一定無人超越。
牢獄最深處,一人盤膝而坐,享受單間牢房的待遇,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有閒情在內心默數。
五,四,三,二,一。
青色衣袖果然出現在眼簾之內。
對方側身而立,從鳳霄的角度,隻能看見他的半張臉。
“鳳府主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對方嘲弄道。
“這不正等著崔尊使過來英雄救美嗎?”鳳霄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