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賀光焱駕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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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下在沈芙冰生命裡的,最大的一場雨。

半個時辰前,她滿懷期望地來到這個房間,看到的,卻是兒子的屍首。

半個時辰後,她又要親手送走自己的妹妹。

她摟著趙若嘉,一動不動地抱了很久,仿佛是在貪戀她身上最後的一點兒溫度。暗色的血把沈芙冰的衣衫都染紅了,在她身上結成腥氣的塊。屋外的雨漸漸小了,沈芙冰也終於顫抖著手指,幫趙若嘉閉上了眼睛。

肝腸寸斷的她,不得不接受嘉嘉已經離世的現實。

就像,她不得不把眼窩開始凹陷,身上開始散出腐臭味的麟兒,放到床榻上一樣。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引用1]

她攔不住,也留不下,便是哭乾了淚,最終,也沒有奇跡發生。

沈芙冰以為,這便是這世上最大的痛苦與打擊了。直到薑川急匆匆地走到她跟前,滿臉焦急地喚她:

“娘娘。”

“娘娘…”

“皇…皇上他狀況不好。您…”薑川不忍道,“您過去看看他罷。”

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把恍惚中的沈芙冰驚醒。她怔怔地抬起頭來,望向不遠處的賀光焱。對方倚靠著床榻半坐著,麵色慘白,神情痛苦,竟是和方才的趙若嘉如出一轍。

沈芙冰本能地想要起身,可一雙腿竟是麻到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她顧不上讓人來扶自己,手腳並用地,爬到了賀光焱身前。

“皇…皇上……”她聲音顫抖,下意識去摸他的臉,卻在他淒白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滿是血的手印。那血印子猙獰而凶煞,仿佛張著大嘴的惡魔般要將他吞噬。

沈芙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上全是血,便是連碰他都不敢再碰了。便見賀光焱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朕都聽到了。”賀光焱帶著怨恨與冰冷,又帶著幾分懷疑人生的茫然道:

“她心裡有你,你心裡有她。那朕…那朕是什麼?”

賀光焱雙目赤紅,幾乎要崩潰到嘔出血來。鷹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就等她給自己一個交代:

“所以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在騙朕?”

“欺騙朕的感覺…很有意思是嗎?”

“不。”沈芙冰搖著頭,大滴大滴的淚,盈滿了乾澀的眼眶,“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賀光焱道。

沈芙冰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不是表忠心,也不是要自證些什麼。隻是想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溫度。讓他知道,自己的一顆心還在為他跳動著。還在為他牽腸掛肚。

“不管皇上信與不信…”沈芙冰的聲音不大,滿是哀傷,卻又異常堅定,“我此生愛過的人,就隻有你一個。”

“當然我也愛嘉嘉,可這兩種愛,是不一樣的。”

“一種是對愛人,另外一種…是對家人。”

賀光焱不置可否,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感到寬慰。

他算是看清了,他雖貴為天子,坐擁六宮粉黛。可到頭來,真心愛他的人,竟是一個都難數出來:

淩薇薇夥同淩崇,妄想篡了他的江山。更是親手殺了他最愛的孩子。

慕容依眼裡從來就隻有榮華富貴,誰能給她想要的,她便會跟了誰。今日她肯殷勤侍奉自己,明日換了人做皇帝,她便會在第一時間移情彆戀。

至於趙若嘉,她給他生了第一個兒子,也是他目前僅有的一個孩子。曾經,他以為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今日才知道,她非但不愛他,反而還很可能深深的抗拒、厭惡,甚至是憎恨著他。

她主動向他示好,勾引他,和他床笫之歡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是臣服於他的男性魅力?還是強忍著惡心用身體陪他演一出戲?

恐怕是後者罷。

他是天子!是本該一怒而伏屍百萬的天子!可在她眼裡,竟然就隻是一個用來借種的工具……生下龍胎後,他對她而言就再無價值。所以自然而然地,便像隻生滿虱子的舊衣服那樣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了。

賀光焱怎麼可能忍得下去?可斯人已去,他便是再不忿,也隻能自己給自己添堵罷了。

那麼…沈芙冰呢?

這是他生命中最愛的女人,也是他眼裡唯一的妻子。她會是僅有的那個對自己抱有真心,愛過自己的人嗎?

她口口聲聲向自己保證,說是的。說什麼友情與愛情不一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流給趙若嘉那個賤人的眼淚,比給自己的還要多?

她怕是早就哭累了,哭麻了罷?

等再過一會兒自己死了,她還能流出淚來麼?

這就是她口中的“不一樣”?

身為帝王,他不信任何人的口頭承諾,他信奉的是論跡不論心。趙若嘉死了,她哭成那個樣子。分明趙若嘉在她心裡的地位就是比自己重!還重得多!

更彆提…更彆提……賀光焱幾乎要難過得掉下淚來,他又想了沈芙冰說的那句:

“你是嘉嘉呀,咱們小的時候就在一起的,姐姐怎麼會忘了你…”

小的時候…

她們小時候就是在一起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她們小時候就在一起了。那自己算什麼?

自己才是那個後來者;才是那個不了解,也沒參與過她過去的人是嗎?

他那麼愛她,做夢都想著若有來生,要從小到老都和她在一起。為什麼他永遠無法實現的夢,卻被另一個人那麼輕易地就得到?趙若嘉憑什麼說愛她?還當著他的麵。她以為他是死的嗎?

賀光焱的心臟撲騰撲騰跳得飛快,他像個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婦人那樣凡事斤斤計較,嫉妒到幾近發狂: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的?!

悲憤交加之下,賀光焱如同一個破風箱般急劇地喘著氣,整張臉憋至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那模樣著實嚇人,仿佛一口氣喘不上來便會死去。

沈芙冰心疼極了,不住地安撫他,勸解他,可卻收效甚微。就連兩位太醫都束手無策。

薑川在一旁看著,隻覺得這麼下去實在不是辦法。總不能真讓皇上駕崩在這麼個破宅子裡罷?還是個滿地汙血,剛剛死過人的凶宅!

眼瞅著外麵的雨漸漸停了。他便趁著太醫們又一次試圖給賀光焱喂藥的間隙,把沈芙冰請到了一邊,跟她說了想儘快送皇上回宮的意思。沈芙冰沒有彆的選擇,隻得應下。

於是,侍衛們攙扶著隻剩最後一口氣的賀光焱上轎。隊伍的末尾,又用木質擔架抬著趙若嘉和麟兒的屍首,蒙上白布,一行人,下山去了。

隊伍還是先前的那支隊伍,可是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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