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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嚴二人口中所言,乃是大齊宮中定例。
在皇城之中,凡病患宮人,皆需送至外安樂堂養病,待病好了,自可回原處當差。而若病歿,則由外安樂堂直接發送。因外安樂堂便在北安門左近,那棺槨離宮時,便是從那裡往外抬的。
論理,之前紅藥受傷,也該送至外安樂堂休養,隻冷香閣人手吃緊,張婕妤便沒叫往上報。
她二人悄悄私語,雖聲量極低,紅藥還是聽見了最關鍵的三個字:
蔣紅柳。
那是紅柳的大名兒。
她果然死了。
與前世一樣,死在了行宮。
紅藥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若早知行宮這一去,便要葬送了自家性命,紅柳當初又會不會那樣費儘心機、算計旁人?
還有紅衣,隻怕到此時她亦覺著,在行宮當這一回差,待回來後,必能離開冷香閣這座冷灶,得著個好前程。
可是,又有誰知曉,那行宮雖好,卻遠非尋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紅藥慢慢地抬起了頭。
陽光白亮,刺得她眼底生疼,可她卻覺得冷,兩手似握了滿把的冰。
前世時,也不知多少條人命填在了那所行宮裡,就連皇帝陛下也……
紅藥閉了閉眼,心頭浮起深切的哀涼。
她知道行宮將有大災,亦知幾位妃子的收梢,甚至,就連建昭帝駕崩的確切日子,她亦知悉。
然而,那又如何?
卑微如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告訴人去麼?
那行宮將死之人成百上千、建昭帝駕崩更是驚天的大事,隻消她敢於說出口,便必定會被當成瘋子,死無葬身之地不說,說不得還要帶累無辜之人。
紅藥悵悵地張開眼眸,掌心的涼,逐漸漫至心底。
此等大災、大禍、大無常,唯有身具大智慧、大勇氣者,方可既救得眾生,又全身而退。
她顧紅藥,何德何能?
她連自己的小命都周全得如此艱難,遑論彆人,甚或,這整個建昭朝?
心底裡的寒意,漸漸化作頹喪與灰心,紅藥垂首攏肩,似不敢再與那燦爛的陽光對視。
驀地,衣袖被人碰了碰,她一下子驚醒過來,抬頭看時,卻正撞進林壽香溫和的眼眸。
“想什麼呢,這般入神?”林壽香作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神情很柔軟。
紅藥咧嘴想笑,然那笑卻比哭還難看。
“沒甚麼的,林姑姑,就覺著……今兒太陽挺大的。”她說道,語氣亦是低的、沉的,好似壓了千斤重擔。
林壽香卻是會錯了意,望她片刻,柔聲道:“罷了,你聽見了便聽見了,也無甚緊要。隻彆在外頭亂傳,到底這事兒尚沒個定論。”
歇了數拍,她又歎了口氣,伸手向紅藥發頂摸了摸,語氣有些滄桑:“這在宮裡很常見的,呆久了你自知曉。再,既是你識得的人,到時候不拘找個什麼地方,在心裡默默地奠一奠,也算相識一場。”
言至此節,又加重語氣道:“切記莫要弄什麼香燭瓜果供桌之類的東西來,進宮的時候你們都學過的,這地方最忌諱這個,教人瞧見了,你這條小命兒就難保了。”
她顯是以為,紅藥是因了紅柳之死而傷感,才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紅藥自是不會否認,含糊應下了,心底亦有幾分感動。
她與林壽香不過初識,對方卻待她甚厚,這一份情誼,委實難得。
“你能聽得進便好。”林壽香似頗感慨,仰首而歎:“總之你記著,命最緊要,旁的,你管不著,也管不了。”
紅藥低低應了個是。
是啊,她管不著,更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