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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雖是過節,宮中不禁喧嘩,但也要看在什麼地方。
六宮地界,自是不許有這些違製之舉的。
當然,輕聲說笑還是行的,畢竟還是大節下,那煙花是那樣地絢爛,遠處燈市的光亮將宮牆上的玻璃瓦照得雪亮,如此良夜,宮規再嚴,卻也不好太煞風景。
於是,年少的宮娥們便如一群活潑的遊魚,用克製的歡快語調輕笑著湧進宮門,很快便又在那縱橫交錯的長街路口分作好幾股,輕盈地遊進了那一條條燈光幽暗的巷弄,帶去一些明亮與熱鬨。
紅衣稍稍落於人後,借著樹木與夜色遮掩,獨自轉上了東首長街。
月色當頭,照得街衢如水洗一般。
此際,東首長街亦如六宮的其餘諸街一般,稀疏地點著十餘盞燈籠,一路由街口蜿蜒至街尾,似一條不甚明亮的星河。而在路窮處,則是一道巍峨高大的朱漆宮門,門前挑起兩盞極大的絳紗宮燈,將那玄漆匾額上的“坤寧”二字,照得格外醒目。
紅衣縮在街角,兩眼死死盯著那金燦燦的大字,手指緊攥,指甲劃過原本就破了皮的掌心,疼得她輕“嘶”了一聲。
一瞬間,她想起了方才聽見的議論:
……聽說皇後娘娘要離宮了呢……
……皇後娘娘今兒都沒來看焰口,就是在收拾行李……
……過了上元節皇後娘娘就要走了……
紅衣的雙頰輕微地痙攣了一下,眼底浮起掙紮與糾結。
不過,她並未猶豫太久。
此乃她僅有的生機,錯過了,唯有一死。
她咬了咬牙,忽爾挺直腰背,大步走了進去。
相較於另幾條街,這條街無疑是寂靜的。沒有人聲笑語,亦無宮娥往還,仿佛那些熱鬨並不與此處相乾,又像是它已然被人遺忘。
戚良捧著茶盤退出偏殿,伸頭往廊外瞧了瞧。
皎月如銀,庭院裡砌了一層清霜,如水晶雕刻而成,剔透、乾淨,以及,無邊的寂寥。
望著那被月華剪出的簷角影子,他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
再過幾日,這偌大的宮殿,便要當真空寂起來了。
“戚總管,怎麼跟這兒發呆呢?”謝祿萍不知何時跨進院門兒,提聲開了句玩笑。
空寂的庭院裡,這聲音傳出去頗遠,仿佛還帶了回音。
戚良醒過神來,笑著舉了舉描金托盤:“天晚了,不好再讓娘娘飲茶,我就把家夥什端出來了,娘娘這會子正喝蜜水兒呢。”
謝祿萍輕輕一笑,拾級而上,月光照得她麵孔雪白,眉眼亦像淡了幾分。
“這活兒您不拘交給哪個小的去做便是,也犯不著親自跑這一趟啊。”她指了指戚良手中的托盤,又引頸往他身後瞧,旋即將提著的宮燈抬至眼前,吹熄了裡頭的蠟燭。
戚良聞言,憋在心底的那一口涼氣,到底還是歎了出來,複又咧嘴自嘲:“娘娘身子不好,如今又要出遠門兒,我這心裡七上八下地,也不知怎麼就把東西給拿了。”
他“嗬嗬”笑了兩聲,搖頭道:“總歸這差事我是沒當儘心,娘娘過會要是怪罪下來,我自得領著。”
謝祿萍亦跟著笑。
不過,她的笑要比戚良輕鬆得多,如釋重負一般,信手將燈籠擱在架子上,道:“戚總管就是個心思重的,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往年娘娘不也去皇莊散過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