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也就七八歲,竟然敢開門做生意。
“多少大錢一斤?”蘇培盛笑眯眯的,儘力發送和善光波。
小童回頭望了一眼尚有些青澀的桃子,猶豫道:“一個大錢一斤,您看著要多少?”
他是有些舍不得的,可也明白,對方不餓也不會看上他這桃林,人餓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顧及。
蘇培盛衝著胤禛躬身回:“一個人五斤儘夠了,再多也不好拿。”
胤禛居高臨下的點頭,見說定之後,大踏步往桃園走去,囑咐道:“都撿熟的摘,仔細些,彆糟蹋了。”
小童眼前一亮,這話由他來說有些不大妥當,這個主子有這個自覺真是太棒了。
侍衛們垂首應是,行動果然有序多了,對他們來說,白吃白喝這些漢人的都是應當結。
胤禛四處環顧,意外的發現商會的標誌,婉約娉婷的玉蘭花含苞待放,漂亮極了,是他親自描邊,福晉填色。
對著小童招手,直接問道:“你這裡的桃子,可有什麼銷路?”
說到這個,小童將自己單薄的胸膛拍的啪啪響,自豪的說道:“有期商會知道嗎?我園子裡的桃花供應過去做花醬,桃子供應過去做果醬,萬歲爺吃了都喜歡。”
胤禛抿唇,眼神柔和的望著桃林,垂眸打量片刻,又問道:“如此說來,那有期商會不怎麼樣,瞧你身上穿的,再瞧瞧住的地方,可見他們待人苛刻。”
如果他真的供給花果,不可能生活的這麼局促,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看的出來是隨便補的,針線差極了。
小童聞言,雙眸射出理激烈的光彩,恨聲道:“爺這話說錯了,商會待人赤誠,向來足金足兩,可恨的是官府,從中抽取五成稅,剩下這五成……還不夠維護請工人。”
五成稅?胤禛皺著眉頭,形成深深的川字,花果走民稅,不走商稅,如何能達到五成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當下就搬過一旁的小馬紮,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問:“這樣多久了?”
小童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不敢再說,萬一傳出消息,是他捅出來的,他一個人不打緊,身後還有不少孩子要養呢。
胤禛眼眸深深,衝著侍衛擺擺手,侍衛頓時在各處警戒起來。
這才和顏悅色的看向小童,柔聲道:“我是商會的二當家,你跟我說說,回頭我給你解決。”
小童登時受了驚嚇,他瞧著胤禛穿著錦袍,就知道非富即貴,可慕名而來的富人也不少,他以為是哪家的少爺,雖然懼怕,倒也無礙。
可商會的二當家?這是傳說中的人物,相傳商會的老板是四皇子福晉,那麼二當家?小童有些窒息。
結結巴巴的問:“我叫範少卿,敢問先生貴姓?”
胤禛安撫的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從袖袋中掏出商會銘牌,遞給小童瞧了,才緩緩說道:“你隻管說,放心吧。”
小童撫摸著手中的銘牌,他是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心中著實激動。
商會給他帶來了新生,讓他一個童子能立足,他深深的感念,再一個,兄弟姐妹可以在學院讀書,也不枉他付出良多。
因此就算抽了五成稅,隻要還能活下去,他都不願意給商會添一絲麻煩。
具體的事宜他並不清楚,隻聽著官府小吏的宣揚,然後將稅銀交足就成了。
“可有收據單子?”胤禛迅速的抓住重點問道。
小童搖頭,官府不給,他哪裡敢強要,一個不好,鞭子就敢抽過來。
胤禛搖著手中的折扇,就著清涼的風思索,這是不好辦,空口白牙沒有證據的事情,就算是官府也不受理。
現在的問題是要弄清楚,這些條例是小吏倒騰出來的,還是官府倒騰出來的,這其中的區彆大了,輕易還不敢打草驚蛇。
將這莊事放在心裡,胤禛略頓了頓,交代道:“你也去讀書吧,這桃園雇人來看,再養幾隻大狗,應當無恙。”
看著小童要反駁的口型,胤禛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又道:“你若是不放心,多來瞧瞧就是,再一個,你的地位高了,才能給商會帶來更好的發展,你說對嗎?”
小童猶豫一瞬,還是被說服了,在腦海中腦補一番,四皇子福晉也跟二當家的一樣,摸著他的腦袋,溫柔的安撫他,光是想想,心裡就美的要冒出泡來。
胤禛接著趕路,不知道自己一番話,給自己添了一個勁敵。
跑馬走了一會兒,終於趕到驛站,諸人直接進去,這一路上又渴又累,吃的那幾個桃子早已經投入五穀輪回。
他身份高貴,直接受到最好的接待。
而在京城的衛有期,這會子左手牽著弘暉,身後跟著奶母,懷中抱著雙胞胎。
施施然的進了永和宮,胤禛才剛走,說是德妃想孩子,要她帶過來住上幾日。
弘暉噠噠噠的上前,在德妃跟前停住,雙眸亮晶晶的看著她,彎著大眼睛請安:“給瑪麽請安,瑪麽萬福金安。”
德妃稀罕的不行,摸了摸弘暉的腦袋,和衛有期對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她頓時明了,此事康熙早有想法,容不得她掙紮。
摸了摸弘暉的小腦袋,衛有期笑吟吟的隨著德妃的手勢坐了,讓乳母將弘暉、信芳抱過來,展示給德妃看。
孫輩總是能輕而易舉俘獲長輩的心,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更甚一籌。
德妃摸著孩子柔嫩的小臉蛋,語氣輕輕的感慨:“看到你們,我就覺得我老了,底下那些小妃嬪,一個又一個,競爭強烈,不得不讓人心驚啊。”
衛有期輕輕的嗯了一聲,懂了德妃的意思,她這是在跟她分析萬歲爺的心態。
她也理解,一個手中握著最大權利的帝王,當他漸漸老去,自然會滋生一係列問題。
康熙越發講究仁政,對待臣工越來越寬和,至於這些兒子,日子就有些不大美妙了。
之前慈和的父親形象,也變的更像一個帝王,一個競爭者。
其中以太子處在漩渦的中心,而他們隻是被掃尾而已,就這都能感受到,什麼叫天威難測。
“額娘瞧著,也有些素來閒雲野鶴,常把花枝折的,也挺招人疼的不是?”
德妃轉身,認真的看向她。
理是這個理,衛有期明白,現在她的根基還不夠穩,如果跟康熙硬抗,成功率太低。
再一個康熙這時候是權利頂峰期,她瘋了才會雞蛋碰石頭。
衛有期壓低聲音,輕聲說道:“弘暉就交給您了,我帶著雙胞胎,想法子避避風頭。”
德妃有些心疼,卻無可奈何,她的孩子容不得再失去了,奪嫡之事,向來九死一生。
況且胤禛身份特殊,被孝懿皇後教養過,稱得上是半個嫡子,更是逃不開這些事情,說真是置身事外,在彆人強大的時候,自己還勢單力薄,豈不是隻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以前心中是有些埋怨的,烏拉那拉氏外柔內剛,牢牢的把持著胤禛,他連個放鬆的地方都沒有。
這會子又慶幸,幸好烏拉那拉氏手段高超,有一個這麼厲害的福晉,奪嫡之路將會輕鬆許多。
衛有期接著又帶著弘暉,去乾清宮求見康熙。
梁九功有些尷尬,萬歲爺一直好好的,待衛有期比親閨女更甚,突然轉變態度,不說當事人了,就他心裡都有些難受。
讓著雍郡王福晉那失落的表情,可見內心並不平靜。
梁九功躬身稟報,看著青煙嫋嫋後的康熙,他臉上的肌肉已經開始鬆弛,雖然還很充盈光滑,但跟年輕的肌膚就是不一樣。
康熙捏著朱筆的手一頓,神色如常道:“命她進來。”
低沉的話語,讓梁九功有些恍惚,當初衛有期過來,康熙是怎麼說的呢?
“快請進來!”語氣輕快慈祥,還帶著一點期盼。
梁九功收起唇邊的笑意,冷漠的對衛有期宣布:“萬歲爺請您進來。”
也算是他對以前的回報,衛有期素來待他很有善意,有個什麼小物件也會惦念著他,平日裡也沒什麼架子。
這樣的提示,以福晉的人精程度,必是一看就懂。
衛有期瞬間接受到信號,捏了捏弘暉的小手,大踏步走向大殿。
她神色輕鬆自然,跟往日一樣,親昵的跟康熙請安,弘暉昂著小腦袋,語帶孺慕,烏溜溜的大眼睛渴望的望著他。
康熙呼吸一滯,捏了捏手中的朱筆,還是沒忍住將弘暉招到身邊來。
弘暉在他身邊也有一年的功夫,日日相見,他曾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教他練大字,也曾聽他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背著三字經。
康熙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神色柔和下來,輕聲道:“今日學問如何?大字可有落下?”
室內的氣氛為之一鬆,梁九功垂眸,就知道雍郡王福晉不是吃素的,能長時間保持帝王的垂青,以一介女子之身參與政事,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弘暉愛嬌的依偎在他懷裡,小手托起康熙的大手,用手指在上麵一板一眼的描畫,看得出來,運筆間進步頗多。
衛有期將自己手中的紙卷遞給梁九功,笑道:“剛出宮的時候,弘暉不習慣,整日惦念著您,謹遵您的教誨,日日勤學苦練,比在您跟前還認真些。”
青煙嫋嫋,模糊了康熙的神色,就聽到輕鬆的聲音有些縹緲:“哦?拿來朕瞧瞧。”
梁九功將紙卷展開,放在康熙跟前,弘暉驕矜的挺直脊背,略帶些緊張問:“可還入眼?”
康熙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讚許的說道:“極好。”
弘暉向來聰慧,比之太子更甚,小小年紀已現端倪。
難得他沉得住心,做什麼都願意付出心力,還不見一絲吃力。
康熙垂下眼眸,有些人,老天爺天生賞飯吃的。對於兒子、兒媳有些忌憚,對於這個孫兒,他打心眼裡疼愛。
連帶著對衛有期的態度也好上許多,衛有期笑吟吟的寒暄幾句,將弘暉留下,獨自離開。
去永和宮將雙胞胎抱上,施施然的出宮去了。
康熙心中隻是起了疑,存了事而已,對弘暉的態度她看在眼裡,跟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彆。
以弘暉那孩子的機靈勁,想必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也就仗著他年歲小,大家都不設防,這才敢把他放在宮中。
有德妃照看著,定萬無一失。
再一個還有太子妃這個敵人在,縱然想把她千刀萬剮,可是看到萌萌噠弘暉,太子妃定會化為繞指柔,恨不得把心剖給他。
她當初以防萬一,給太子妃下的暗示裡麵,就有這麼一條。
衛有期遙望著紫禁城的方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這時候懷念起前世來,若是修為還在,這樣的朝廷壓根不會被她放在眼裡。
老祖替自己默哀一聲,笑吟吟的朝著雍郡王府而去。
她現在很少動手製作花醬,漸漸的讓自己從生產神奇花醬的身份,到商會會長主人的身份轉變。
這會子起了興致,親自摘了一籃子梔子花,在井水中湃過,清洗乾淨以後,擺在梃子上,挪到陰涼處晾乾。
在手動的過程中,也將未來要做的事情捋一捋,將計劃在心中捋一遍,免得有什麼遺漏。
衛有期將弘昭、信芳放在竹席上,看著他們吭哧吭哧的翻身。
兩個人長得肉嘟嘟的,白白嫩嫩的小屁屁上全是窩窩,穿著鵝黃色的肚兜,手腳胡亂踢騰著,瞧著有意思的緊。
信芳運動能力要好些,一條腿已經彆過去,可以肥嘟嘟的小身子拖後腿,怎麼都動不了。
弘昭這皮孩子,手腳沒個空閒的時候,小腳一蹬一蹬的,沒一會兒就竄出去很遠,還得衛有期把他撈回來。
看了一會兒,衛有期挨個在他們臉上親一口,就去了書房。
她心裡有個想法,需要仔細思量是否可行。
到了晚間夜涼的時候,門口的燈籠一盞一盞被點亮,往常這個時候,她心中就會帶著隱秘的期盼,因為胤禛大多是這個點下值。
這會子,風撫動袍角,隻剩下無法言喻的淒涼。
抬頭望向天上的一輪彎月,不知長蘆的月,是否同樣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