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晉今日跟衛有期撞衫了,剛一下馬車,她就脫掉身上火紅的披風。
撞衫不要緊,誰醜誰尷尬。
這會子頂著白嫩嫩的小臉兒,神色冰涼。
她的心情不大好,打從跟胤禩成婚後,很是過了些甜蜜日子,在三年無後的重壓下,胤禩首次寵幸妾室。
她穿著婚服,在臥室中點燈坐了一夜,盼著他能回來,告訴她一聲,不打緊,他會永遠陪著她。
當初四福晉成婚五年才有子,雍郡王也沒有納妾不是嗎?
他都忍得,為什麼他忍不得。
如今五年過去,後院依舊空空如也,除了她們大人,毫無嬰兒啼哭之聲。
胤禩壓力很大,暗地裡有傳言,他是第二個格勒,那個沒種的男人。
八福晉眼角餘光關注著衛有期,她麵色紅潤如桃熟,帶著自然的光澤。
纖白的手搭在海棠胳膊上,矜持優雅,腰間係著兩個銀製香薰球,據說是四阿哥親自畫的花樣。
而她呢?八福晉勾了勾唇,還是沒有笑出來。
九福晉是個溫柔敦厚的女子,唇角掛著柔柔的笑意,一雙圓圓的貓眼總是在笑,總能看到彎成月牙一般,她是跨門喜,進門就有了,在這種情況下,是阿哥還是格格沒有人關注。
最後生了個格格,總認為也是美滋滋的,剛滿半年,她果然又懷上了,這一次生了大胖小子,兒女雙全的,最有福氣不過。
她得九阿哥胤禟的敬愛,隻在月事時間,偶爾會去妾室那裡過夜,雖比不著旁人,比心中所想確實好多了。
胤禟相貌俊美,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如同時時訴情一般,當聖旨下來的時候,額娘還說她這以後的日子苦了。
誰也沒有料到,麵帶桃花的胤禟,竟是個守製愛妻的。
一行人先去觀中依次拜了,填上香油錢,這才去了後頭玩耍。
特意清了一塊場地出來,留給她們幾人玩耍。
冬雪間,最是適宜啜些溫酒,一邊賞梅吟詩作對,一邊閒聊日常。
方形的石桌子上麵鋪著淺灰色的粗麻布,擺上茶水點心等,再擺上綠蟻新醅酒,意味也就足了。
幾人相對而坐,恰巧衛有期和八福晉坐了對臉,見她笑吟吟的,衛有期不動聲色的彆開臉。
小時候活潑可愛的小姑娘,長大了就沒那麼討喜,眼中那些不好的情緒完全不能掩飾。
成婚的時候,那個羞澀美豔絕倫的少女,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董鄂氏人精似得,眼尾一掃,笑著說道:“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古人都對雪中梅讚不絕口,今日不若一同來作詩如何?”
五福晉咬了咬唇,略有些慚愧道:“這我是不成的,胡謅兩句便罷,正兒八經的作詩,不行的。”
她素來愛打馬遊街,唯一的熱情也撥給女紅,粗認識幾個字罷了,作詩卻是不成的。
八福晉也有些氣弱,但她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因此朗笑道:“學那酸腐書生做什麼,附庸風雅,傳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九福晉不置可否。
董鄂氏擊掌大笑:“附庸風雅又如何,好歹沾了風雅二字,彆是你不會吧?”
她占了長,又是莊,被八福晉撅回來,心中滿是不虞。
想要拿捏彆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在妾室麵前抖得威風,這裡可沒有人理。
八福晉麵上有些下不來,三福晉卻不再看她,對著衛有期笑道:“你說怎麼樣?”
衛有期笑吟吟的斜睨她一眼,打趣道:“我是個最好黃白之物的,你偏要跟我講風雅……”
到底是從了,五福晉、七福晉也都點點頭,妯娌湊一塊玩耍罷了,乾坐著也沒意思,不如討個趣。
八隻眼睛盯著八福晉和九福晉,兩人隻得從了。
很是笑鬨一陣,眾人都有些辭窮,衛有期凝眉,對了幾句,親自去折了一枝,塞到三福晉手中,笑言:“我是不成了,滿肚子的學問,就這會兒歇息了,竟是一句也掏不出來。”
輪這些詩詞歌賦,再沒有人比得上她,隻是除了她跟董鄂氏,其餘幾人都有些吃力,這才罷了。
又換成飛花令,就以花為令,很是玩鬨了一會兒。
很快就晌午,道童來請眾人去用膳,說是馬上備好,提前侯著吃個新鮮熱乎。
冬日的菜食見風就涼,容不得一刻耽誤。
幾人落座,各自麵前擺了小幾,由小童上菜,葷素皆有,用道家手法做來,彆有一番風味,衛有期很喜歡,多用了一些,才請了廚子來問。
廚子又白又胖,跟凡間沒什麼區彆,倒是他身後那個幫工的,穿著灰撲撲的衲衣,低垂著頭,一雙手又細又白,跟身上的衣裳不符。
衛有期好奇,輕聲道:“抬起頭來。”
幫工頭反而低的更狠了,細白的雙手攪在一起。
上頭的威壓越發重了,幫工沒耐住,抬起頭來,就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嫋嫋依依,一雙秋水剪瞳微微垂著,更是添了幾分溫柔。
八福晉失手跌了手中茶杯,見眾人望過來,強笑道:“一時出神,沒注意……”
三福晉挑了挑眉,看向台下的幫工,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幫工低低的垂首,婉言回:“奴婢挽秋,給貴人請安。”
聲音也好聽極了,微微的沙啞,透露著一股子溫婉成熟。
董鄂氏眼角餘光關注著八福晉,見那幫工開口,她抖了抖小拇指,心中就有數了,這其中……怕不是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衛有期眼風一掃,顯然也明白了,頗感興趣的點了點下巴,跟董鄂氏對視一眼,俱但笑不語。
底下那幫工姿色姝麗,偏落到男人堆裡,縱然是道人,名聲也毀了十成十,後續怕沒有什麼好結果。
玩了一場,鬨了一場,又吃用一場,眾人消了一會兒食,就伴著離去了。
董鄂氏朝著侍衛丟了個眼神才走,侍衛會意,立馬悄悄折返,將那女子請走。
八福晉看到了,臉色不佳的問:“這是做什麼呢?”
董鄂氏眯著眼笑:“披風忘拿了,讓侍衛去瞧瞧。”
這話誰信呢,八福晉就帶著丫鬟,也無法可想,急得大冬天出了一身汗。
那女子……不能出現在世人麵前。
暗中思量對策,八福晉一路上心不在焉,差點掉了河岸,這才認真打馬。
董鄂氏也更加肯定,那女子定是有問題,瞧八福晉和樣子,還不是小問題呢。
有意思。
雖說她們妯娌在一塊說說笑笑,又何嘗不是彼此的一種試探,爺心存青雲誌,老八瞧著也不是能退讓的人,對方身上有臟水,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一把將對方壓下去,更是絕妙。
估摸著是不成了,若真千般萬般要緊,早自己滅口了,哪等著她撿漏。
一行人悠閒的晃了回去,府邸都在那一片,也不用送,各自回府正好。
八福晉一進府,連家常衣衫都沒來得及換,找來身邊的嬤嬤囑咐一通,眼神狠厲。
“去半路截了,生氣不論。”
這話一出,嬤嬤有些遲疑的望著她,腳下怎麼也不願意動。
八福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瞬間有水光溢出,語帶哽咽:“落到彆人手裡,她活著,我就得死……”
懇求的看向年邁的嬤嬤,八福晉淚如雨下:“隻有你能幫我了嬤嬤,郭絡羅家的榮耀,不能斷送在女人手裡……”
嬤嬤彎著腰,輕輕的一聲歎息,心裡頭滋味難辨,酸甜苦辣鹹五味皆全,有些茫然的望著虛空,她這樣,對嗎?
“好。”
八福晉擦拭著眼淚,悲聲道:“您放心,我會讓郭絡羅家站在榮耀的最頂峰。”
老嬤嬤搖了搖頭,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坐些什麼。
眼淚順著臉頰留下:“老奴對不起您啊!老奴對不起您!”
說著就佝僂著弱小的身軀,去跟暗線聯係,一定要把挽秋扼殺在路上,不讓她壞了八福晉的名聲。
郭絡羅氏望著她的背影,好整以暇的剝著蜜橘,南邊貢上來的,可比馥園莊子上出的好吃多了。
微酸的甜,最是和她口味,透亮飽滿的橘肉在口中迸發,豐潤的汁水溢於唇齒之間,好吃極了。
她早就想弄死她,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如今心願以償,郭絡羅氏唇角勾起一抹笑,憂慮儘數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