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趕到慈寧宮正殿時,前來給太皇太後請安的內外命婦都在那兒,雖是大年初一,納喇氏出事,太皇太後迅速傳太醫前來。
太醫將給納喇氏號脈的結果說出來,明夷聽個正著。
“恭親王福晉動了胎氣,如今正在生產,凶吉未知。”太醫說出結論,低下頭根本不敢抬頭看太皇太後一眼。
大過年的發生這樣的事誰都會不高興,尤其更是在慈寧宮發生的,叫太皇太後如何能不耿耿於懷。
太皇太後沉下臉,不難看出她的心情不好,“接生嬤嬤都備了?”
再怎麼心情不好,太皇太後也得有條不紊的安排事情,從納喇氏出事開始,該準備的,都是生過孩子的人,自然知道怎麼準備。
蘇茉兒去安排的一應諸事,回道:“都安排好了。”
“好。你們都先回去吧。”太皇太後將宮裡的來客全部都打發了,畢竟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還能有空坐在這裡說話。
“太皇太後,臣妾等先行告退。”事發突然,現在太皇太後都下逐客令了,誰敢在此停留。儘都退下去。
太皇太後站起來想去看望納喇氏,明夷上前攙扶太皇太後,走到側殿之時。
“啊...”忽然傳來這樣一聲痛苦的叫聲,夾雜著不斷的打氣聲,福晉,你要吸氣,吐氣。
太皇太後一時站定,望著屋裡晃動的身影,久久不動。明夷道:“外祖母,常寧福晉出事之前是從我的院子裡出來的。”
明夷急忙的趕來,就是為了和太皇太後說清楚這件事。納喇氏出入她院子的事絕對瞞不住,縱然納喇氏去的時候身邊沒帶一個人,慈寧宮人多口雜,看到的人多了去。
擰緊眉頭地側頭看明夷,太皇太後問道:“她去尋你為何?”
“說了幾句話,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楚她來尋我究竟所謂何事。到我院裡的時候並無人在身邊伺候,走之時,我亦不曾注意。”明夷打的那個噴嚏,讓院裡伺候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明夷的身上,根本沒有顧及到納喇氏的事。
明夷鼻頭很癢,又想打噴嚏,側過頭打了一個,太皇太後剛想問...
“太皇太後,求太皇太後為我們福晉做主啊。”太皇太後和明夷都快走到納喇氏所在偏殿的門口,屋裡傳來納喇氏痛苦的聲音,伺候納喇氏的人,一個老嬤嬤抹著眼淚飛撲出來,正好看到太皇太後站在旁邊,撲通一下給太皇太後跪下了。
太皇太後看著眼前的嬤嬤,“說說看你們福晉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這些人不來找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也得找他們仔仔細細的問問納喇氏究竟怎麼回事,隻是眼下納喇氏早產,再想急著問,也不急於一時。
太皇太後不著急,倒有人迫不及待,行,那就來吧,好好的說說,尤其此事看起來同明夷又扯上關係了,太皇太後必是要問到底的。
“此事奴婢沒有跟隨在福晉身邊,並不清楚,可是送福晉回來的人肯定看到事情的始末,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老嬤嬤跪下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盼望的無非就是太皇太後可以秉公辦理。
“送你們福晉回來的人是誰?眼下你們福晉正在生產。趁這個機會查清楚事情的始末也好給你們家福晉一個交代。”太皇太後何等人也,人一來,太皇太後就猜到此人所來何意,自有人為太皇太後搬來椅子放在走廊,太皇太後走過去坐下,瞧著眼前跪下的嬤嬤,等著她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人送納喇氏回來的。
“回太皇太後,是奴婢。”這個時候,一個女子從門口走了出來,也不知道方才太皇太後他們說的話,是不是全叫此人聽見了。
太皇太後一眼掃過去,看出此人的衣著打扮,該是宮中的答應,一年的選秀,留下的人不少,太皇太後不見得都記得,此人看起來納喇氏有幾分相像,因而太皇太後仔細端詳半響道:“你與恭親王福晉是何關係?”
“回太皇太後,奴婢是恭親王的庶姐。”女子低頭回答,太皇太後想起來了,納喇氏留在宮中的不僅僅一個惠嬪而已,另有些人,眼前的這一個太皇太後並無多少印象,但是一個答應份位的人,按理來說沒有資格到慈寧宮請安。
“你是如何來到慈寧宮的?”太皇太後心存疑惑,自然要問個清楚,女子連忙答道:“奴婢是隨惠嬪一道來的。”
雖說作為答應並不得寵,宮裡有得寵的人,總會提拔一二的,都是同族之人,帶來慈寧宮露個臉,亦屬平常。
“如此,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和恭親王福晉碰上的?恭親王福晉為何見紅?”關乎子嗣,太皇太後必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如今裡麵的納喇氏正在生產,生死不能確定,若不將幕後的人揪出來,如何能讓太皇太後安心。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隻是剛好路過明夷格格的院子,就看到恭親王福晉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此女梳著厚重的劉海,將半張臉都掩蓋了,低眉垂目的回答,看到多少說多少,不敢妄言,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明夷察覺到審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尋過去卻找不到,這位納喇答應...
太皇太後自是相信明夷的,也確定明夷不會做出任何不當之事,丁點不曾懷疑。總有人不相信,比如納喇氏的嬤嬤。
“請太皇太後為我們福晉做主。”嬤嬤鄭重地一拜,磕了一個響頭,明夷微動眉頭,太皇太後問道:“你想讓我為你做什麼主,就憑他的一番話沒頭沒尾的,就因為你們福晉從明夷的院子裡出來,所以你們福晉見紅的事就和明夷有關?”
經曆過太多風風雨雨的太皇太後,聞弦而知雅意。
嬤嬤的意思無非是指納喇氏會出事,必是與明夷有關,彆說現在問話到此沒有任何人看到明夷對納喇氏動手,縱然真的有人看見,太皇太後也會相信明夷不會無緣無故的出手。
“若不是在明夷格格處出事,我們福晉怎麼可能會突然見紅?”嬤嬤是個認死理的人,這個時候硬著脖子衝太皇太後喊,眼刀子甩向明夷,這是認定明夷是暗害納喇氏的人?
明夷嗤笑一聲,太皇太後道:“無證無據,這樣的話少說。”
想都不想,太皇太後斥責一句,嬤嬤卻憤憤不平地道:“太皇太後豈能偏袒,我們福晉如今可是生死一線。”
“那也不是你能隨意誣蔑人的理由。”背後傳來嚴厲的喝斥聲,尋聲音看過去,玄燁同常寧走過來,常寧的眼中流露出急切,但在看到太皇太後時,依然同玄燁朝太皇太後恭敬的問安,“皇祖母。”
常寧的福晉都出事了,常寧會趕來沒有什麼奇怪的,玄燁也一道來,而且在趕到的時候聽到嬤嬤誣陷明夷的話,明顯的不悅。
請完安之後,狠狠的瞪向旁邊的嬤嬤,玄燁道:“納喇氏的奴才就如此的不知規矩?”
此番責問落下,嚇得嬤嬤趕緊的跪下,“奴婢,奴婢...”
“送她回宮。”玄燁沒有再理會嬤嬤,僅僅吩咐將納喇答應送回宮去。
一直無緣麵君的人難得遇上玄燁,歡喜的待要上前表現,不料玄燁直接讓人送她回宮,納喇答應剛以為自己有露臉的機會,沒想到話都沒機會開口說出,就被玄燁打發。
有心想說個話,玄燁一眼掃過去,“納喇氏的人,果真如此不懂規矩?”
玄燁剛罵了一個奴才不懂規矩,接著又有這位出頭,莫不是覺得玄燁罵得不夠狠。
“啊!”這個時候屋裡又傳來一聲尖叫聲,把外麵的人都嚇得一個激靈,屋裡的人在這個時候衝出來一個人,“不好,福晉,福晉血崩了!”
“太醫,快讓太醫進去。”太皇太後當機立斷的下令,催促候在外頭的太醫快進去,明夷第一眼注意到納喇答應受到驚嚇之餘,更帶著幾分慌亂的眼神,明夷的目光轉向蘇茉兒,蘇茉兒正忙著安撫太皇太後,血崩啊!
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事,再遇上血崩,更是讓人憂心。
“我去看看。”常寧在這個時候大步要往前去,結果叫蘇茉兒拉下道:“不成,男人不能進產房。”
“為何不能進。裡麵的女人在為男人拚死生孩子,情況危急,為何他不能進去?”明夷反倒覺得常寧應該進去,屋裡的女人在為他生孩子,現在命懸一線,進去看看她,給她打個氣,怎麼就不行了?
蘇茉兒瞧著明夷出聲,苦口婆心的道:“這是規矩,產房汙穢,對爺們不好。”
“真要是這樣,男人就不該讓女人生孩子,產房是新生命來臨的地方,女人為男人流血流汗,竟然還要遭男人嫌棄,有本事讓男人自己生孩子去。”明夷滿麵嘲諷,蘇茉兒頭痛啊,看向一旁的太皇太後,玄燁道:“嬤嬤,且由著他。”
做決定的是常寧,常寧要不要進去都由他。
常寧毫不猶豫地走進去,蘇茉兒喚道:“皇上,格格。”
極是不認同,明夷道:“蘇嬤嬤,定下男人不能進產房這規矩的人肯定是男人。男人定給女人的規矩,女人就得那麼聽話的遵守?”
“好了。”太皇太後一看明夷越說越氣憤,連忙打斷不許明夷再說下去。
明夷算是再次見識到女人的卑微,連生孩子這樣的生死關頭,有人想進去看看那為他生孩子辛苦了的人,同為女人的人都要攔著,何其悲慘。
“生了,生了。”隨著明夷不作聲,也沒有人說話,都在外頭等著,等著屋裡傳出消息,玄燁也顧不上納喇答應依然在旁邊沒走的事。
好在常寧進去沒有一會兒,屋裡傳來一陣歡喜的聲音,所有人都暗鬆一口氣,太皇太後默念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太皇太後急忙的想進去看看,明夷聽了半天問道:“怎麼沒聽到孩子的哭聲?”
明夷一問大家才意識到,的確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太皇太後歡喜的腳步一下子僵住,蘇茉兒小聲地道:“奴婢進去看看。”
太皇太後點點頭,蘇茉兒大步流星的走進去,沒有一會兒臉色難看地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抱著一個孩子出來,直到現在都沒有哭聲,嬤嬤跪在太皇太後的麵前,蘇茉兒小聲地道:“小公子生下就沒了氣息。”
女人生產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沒錯,孩子出下,能不能活下來也是一個問題。
緊緊地握住佛珠,太皇太後問道:“怎麼回事?”
“太醫和接生嬤嬤都說,孩子是在腹中受到了重創,因此才會...”蘇茉兒將情況據實相告。
“是不是?”接生嬤嬤跪在太皇太後的麵前,太皇太後想親耳聽清楚。
“回太皇太後,確實如此。雖說福晉動了胎氣,卻也是臨盆在即,你可以看看小公子。”接生嬤嬤讓太皇太後看看孩子,太皇太後走近,翻開嬤嬤抱在懷裡早無氣息的孩子的繈褓,玄燁臨近亦是看得一清二楚,祖孫二人麵上的表情變得複雜,明夷也想上去看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能讓兩人都變了臉。
才要走上去,玄燁先一步阻止,在明夷想要看到之前,捂住明夷的雙眼,輕聲的和明夷道:“彆看。”
“你不該看。”不僅是玄燁,就連太皇太後都說出這樣的話來,堅定一致的不想讓明夷看到。
明夷本來想睜開玄燁的手聽到太皇太後的話,卻不得不乖乖的應一聲是。
玄燁不想讓明夷看,總有千種萬種理由,但不見得的確是為明夷好。太皇太後就不一樣了,太皇太後開口不讓明夷做的事,絕對是明夷不應該上去摻和的。
看到明夷往後退,雖然知道這是因為太皇太後開口明夷才會如此聽話,玄燁也顧不上。
走上前幾步站在明夷的麵前,同時也將嬤嬤手中的嬰兒重新包裹起來。嚴嚴實實的保證沒有人看得見孩子到底怎麼回事。
“孩子,我的孩子。”太皇太後和玄燁的心情十分複雜,屋內傳出納喇氏痛苦的叫喚聲,常寧安撫的聲音同時傳來,可是好像沒什麼用。
納喇氏披頭散發的出來,二話不說的跪在太皇太後的麵前。常寧費儘心思想要拉住她,怎麼都拉不住。
“求太皇太後為我做主,也為我死去的孩子做主。”納喇氏淚如雨下,剛剛生產完的她失血過多,臉色慘白,眼中帶淚儘是悲痛的跪在太皇太後麵前哀求著。
“你先起來,剛生完孩子,身子得好好的照顧。”太皇太後從來不是苛責人的長輩,最關心的還是納喇氏的身體。
伸出手就想扶起納喇氏,納喇氏不斷的後退,搖頭道:“臣妾沒有關係,隻求太皇太後一定要為我死去的孩子討回公道。”
說著更是重重的朝太皇太後磕一記響頭,太皇太後看出她的堅定,有心想讓她起來的話,也沒辦法再說。
“是她,都是她害的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納喇氏哭泣著眼中儘是憤怒,最後指向的竟是玄燁身後的明夷。明夷之前被納喇氏身邊的嬤嬤控訴一番,現在更被當事人那麼一指,明夷氣樂了。
想要出麵說話,玄燁拉住她,“無妨,且聽她說說。”
眼中流露出的冷意,讓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明夷之前最討厭玄燁抓住他的手,難得的這一次沒有甩開。端詳著玄燁,玄燁的神色帶著冷意,並沒有對明夷生疑。
“你在胡說什麼?”玄燁和太皇太後的意思都是聽納喇氏怎麼說說話,常寧驚愣過後,第一個喝斥納喇氏。
“都什麼時候了,你的心還偏著她?那是我們的孩子。你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一出生就沒了氣息,太醫怎麼說的?接生嬤嬤又是怎麼說的?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納喇氏不斷的指控明夷,中心思想都是隻有一個,那就是孩子的死去全都是明夷害的。
明夷冷冷地一笑,著實沒能忍住要出麵,玄燁按下她,先一步問道:“如此,那你就說說明夷是怎麼害的你?害的孩子?”
“皇上,此事絕對和明夷沒有關係。”常寧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對明夷的信任,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明夷是個什麼樣的人常寧清楚,堅信明夷斷然不會做出傷害人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