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聽到明夷的話,不知怎麼的臉上一僵,有心想再問下去,明夷開口道:“如果皇上想仔細問,很抱歉,我現在並不能完全確定自己接下來會做什麼,因此你要的答案我給不了。”
“我可以告訴皇上的是,這件事或許會引起動蕩,但對大清對將來來說會是好事。無論如何我不可能謀反。也更不會幫著彆人推翻大清的江山,大清和蒙古,我和皇上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共存亡的。我不會也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明夷將玄燁內心處最恐懼會發生的事道破。
謀反呐!如今在天下剛剛太平,想推翻這個大清,明夷想到戰火掀起的那一刻,這個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恨的是玄燁,卻不是天下人。冤有頭,債有主,明夷分得清。
“如此一來,皇上還要阻止我做事嗎?”明夷心裡有一個大概的方向,想朝著這個方向前進。所謂的計劃都比不上變化,如今那些所謂的名家大儒,究竟為什麼願意留在書院,明夷並沒有想要追根究底的意思,相互之間能夠互惠互利,何必非要問個明白。
明夷比誰都清楚,不肯告訴玄燁她想做的事,又明確要去做,一旦玄燁不願意,那麼他們之間就會再起爭執。
明夷並不在乎,爭就爭,吵就吵,再怎麼翻臉,也不過是兩不相見,恰巧還是明夷求之不得的。
但是玄燁如果想阻止明夷做這件事,那可比把明夷留在玄燁的身邊難的多。有些局麵一旦打開,任何人都休想打斷。
“如果我再阻止你想做的事,你又會怎麼樣?”玄燁的神色讓人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明夷並不想多管玄燁真實的想法,擲地有聲的告訴玄燁,“皇上阻止不了,就如同皇上隻能費儘心思的收攏天下士族的心,卻不能把他們全都殺得一乾二淨。我現在也僅僅是作為一個士人,做著一些我認為該做的事。”
士,天下階層,士農工商,士人之心最難收伏。
“皇上好不容易借著反清複明那些人收攏一波人心,現在若是阻止我會名家大儒,談經論道,天下人會怎麼想?之前皇上做的一切都將前功儘棄,果真要如此?”明夷語
氣平靜的詢問玄燁,等著玄燁給她答案。
玄燁猛然抬起頭,盯著明夷的一舉一動。有些話想要脫口而出卻生生忍住了。
不會的,明夷從來不是這樣步步為營的人,反清複明的那些人之所以會找上明夷,是因玄燁而起。
況且明夷之所以出麵畫畫,這事太皇太後所為,並不是明夷一手促成的,由此可見,所有的事情到了現在,或者是從明夷生下孩子那一刻起,就像明夷和玄燁說過的話,既然注定逃不開,明夷得要肆意的活著,不離開玄燁之外絕對肆意的活著。
“明夷,你想做的事,到現在為止有幾樣我不如你所願?關乎國家大事,稍有不慎,極有可能你會成為眾矢之的。如此一來,一旦稍有不慎,你會萬劫不複。”玄燁身為帝王很清楚,這個天下並不是他可以肆意妄為的,縱然有時候他想護著一個人都未必能護得住。
“隻要不是皇上想殺我,我自問無論麵對多少人都無所畏懼。”明夷並沒有因為玄燁說到可能發生的後果而畏懼。
這條路走出去,明夷比誰都清楚會有多難,但是她絕不後退。
“對於我來說,與其把希望寄托在皇上的身上,我更寧願相信自己。皇上或許曾經是我相對信任的人,但現在絕對是我不可能信任的人。”明夷冷酷的告訴玄燁,如今在她的心裡,玄燁究竟算什麼?
玄燁顯得有些木然地看向明夷,萬萬沒有想到會從明夷這裡得到這樣的答案。
原來在明夷的心裡,他從不是她可以信任的那一個人。現在更是落到絕對不可以信任的地步,心中陣陣抽痛,玄燁控製住地道:“我從未想要傷害你。”
“皇上不覺得這是最可笑的一句話嗎?你不想傷害我?你不想傷害我,你不顧我的意願,將我留在你的身邊,不問我對你的心意,非要我成為你的女人?最後你明知道我不想生下你的孩子,你照樣為了你自己的私|欲算計我。原來這就是你的不想傷害?”
“在皇上的心裡什麼才叫傷害,把人千刀萬剮,亦或者是把人剝皮抽筋才算是傷害。”
明夷冷冷的笑著,每一次和玄燁爭執這個問題,玄燁說出不想傷害她的這一句話,都讓明夷覺得份外
的諷刺。
反駁過玄燁一次,玄燁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以為違背明夷的意願,並沒有真正的動過明夷一根汗毛,所以這就不算傷害。
傷害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心靈上的傷害,相比起身體上的傷會有痊愈的那一天,心上的傷雖然看不見卻更痛。
玄燁無可反駁,明夷的憤怒,隨著他們不斷的爭執,越來越明顯,越來越讓玄燁無法忽視。
“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事,去做吧。我說過,隻要你留在我的身邊,不管你做什麼都可以。”這句話玄燁說過不止一次,明夷是否曾經記在心上,玄燁並不知道。
明夷聽到抬起頭看向玄燁,換句話來說,玄燁這一次過來並不是找明夷的麻煩?
頗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玄燁的臉色並不好。
“我來問你,隻是想知道你要做什麼,若是有我能幫上你的地方......”
“大可不必,皇上隻要不插手,不管我,我自然能把事情做好,不勞皇上費心。”明夷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令玄燁莫可奈何。
“我帶胤禛回宮。”此來玄燁還有另外一件事,春暖花開,天氣暖和了,胤禛五個多月了,玄燁想抱胤禛回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玄燁眼睛都不眨的望著明夷,生怕錯過明夷的反應。
可是讓他失望了,明夷聽完之後平靜無比的道:“這件事你不需要告訴我。”
竟完全不在乎玄燁要不要帶走胤禛的意思,玄燁感受到濃濃的惡意,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以為可以留住明夷的孩子,不僅沒能讓明夷有所牽絆,更是將明夷推得遠遠的。從胤禛出生到現在,明夷連抱都沒有抱過胤禛,更不曾多看胤禛一眼,對於他的厭惡,連孩子,都一樣的厭惡上嗎?
玄燁根本不敢把這句話問出口,輕聲地道:“凡事小心。出門在外,是。那些人就算頂著名家大儒的名號,你也要提防。”
走上去很想拉拉明夷的手,明夷反應很快的後退,冷漠的眼神落在玄燁的身上,抗拒玄燁的靠近。
玄燁深深吸一口氣,才將心中想要宣泄的怒意壓下來。
不能再咄咄逼人,如果再做出讓明夷不高興的事,隻會讓明夷離得他更遠,那不是他要的。
往後退
一步,玄燁輕聲地道:“我帶胤禛回宮,宮中事多,皇祖母來不了靜宜園,你若是得空便回去看看皇祖母。”
明夷冷淡地應一聲,玄燁知道,明夷同他無話可說,再聊下去亦是無用,終是無奈,轉身而去。
蘇茉兒一直照顧胤禛,玄燁要接胤禛回宮,明夷依然沒有要來看胤禛一眼的意思,蘇茉兒當著玄燁的麵都歎出聲來,玄燁將胤禛抱在懷裡,勸慰地道:“嬤嬤,此事怪不得明夷,若不是我讓她太難受,她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到了這個份上,縱是想幫明夷說好話,明夷壓根不會在乎,蘇茉兒看著胤禛肉乎乎的小臉,顯得無奈地道:“我們四阿哥,到現在都沒被額娘抱過,將來......”
但凡想到將來,蘇茉兒憂心忡忡,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將來的事,且看他自己。”玄燁撫過胤禛的小臉,目光閃過精光,最後同蘇茉兒道:“嬤嬤隨我一道回宮吧。我同皇祖母說好了,明夷這裡,她是有分寸的人,且讓她一個人高高興興的就好。”
蘇茉兒瞧著胤禛,何嘗舍得,這些日子都是蘇茉兒帶人照顧胤禛,小心翼翼的將孩子養到現在,每回抱著胤禛出現在明夷的麵前,明夷的表現,一度讓蘇茉兒瞧不出明夷的心裡,究竟如何看待這個孩子的。
“奴婢去同小格格說一聲。”蘇茉兒顯然也是想回去,陪了明夷許久,她心中頗是掛念太皇太後,明夷看起來,並不在需要蘇茉兒陪在身上,畢竟這些日子蘇茉兒一直照看胤禛,明夷在外麵行事,看玄燁的反應,該是沒有鬨出什麼太大的事來。
尋上明夷的時候,明夷正同人在討論春種之後的秧苗,見到蘇茉兒,明夷適時的止住話題,“嬤嬤要一道回宮?”
蘇茉兒當著明夷的麵歎一口氣,“奴婢回去了,眼下小格格也不再需要奴婢。奴婢回去陪著格格,也能看看四阿哥。”
明夷客氣地衝蘇茉兒福福身,蘇茉兒豈敢受下,連忙避開,明夷道:“辛苦嬤嬤了。”
這一聲辛苦亦不知是在謝的蘇茉兒什麼,蘇茉兒道:“小格格該去看看四阿哥,這一回宮,往後想見者難。”
依明夷的性子,斷然不肯再回紫禁城,孩子回了
宮,將來不知要如何,明夷要是一直不想讓孩子出現,難道誰敢提讓她看孩子?
“不必。他有皇上就夠了。”明夷的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冷漠,更透著讓人無法察覺的意味,蘇茉兒聽著此話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想來想去,怎麼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唯有放下。
“嬤嬤回去,照顧好自己,也讓外祖母放心,我在這裡挺好的。要做的事情多,我不會胡思亂想,讓外祖母擔心。”明夷讓蘇茉兒回去給太皇太後帶句話,讓太皇太後可以放寬心,邁過了一個坎,往後,明夷就不會再有什麼事過不去。
蘇茉兒瞧著明夷顯得內斂的麵容,心下亦是一聲暗歎,帶著幾分莫可奈何。
終究蘇茉兒是要隨玄燁一道回紫禁城,明夷站在原處,看著靜宜園的門口站了許久不動,有些關乎根本的事,該從現在開始準備起。
*
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進入康熙二十三年,五年裡,明夷的名聲越發響亮,征知書院更是在這五年裡成為大清僅次於太學最令天下人趨之若鶩的書院。
細細說來,不得不提征知書院在五年裡驚為天人的表現。
學術上提出一個又一個的為什麼,令天下人一道探討。
一開始明夷提出將所有想不明白的問題丟出去,讓天下人一道參與解答,很多人都不同意的,畢竟連他們這些名家大儒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還有什麼人能夠解惑。
明夷拿出孔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三人行則必有我師。像孔子這樣的聖人都能接受天下之人為師,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