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皇帝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非要指責他的臣子過錯諸多。難道不該自我反省一下?
明夷提醒玄燁作為主子的人,一手把索額圖扶持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敢隨意草菅人命,嫁禍於人。索額圖現在犯下的過錯,都有玄燁的縱容。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在要求對方的時候,是不是也應該要求自己。你都做不到的事,憑什麼要求臣子做到,就因為你是主子?所謂的主子最是讓人不屑,古往今來,君臣君臣什麼時候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卻變成了奴才和主子,你想要的是奴才還是臣?”
一直嫌棄無比大清的奴才製度,無論是真的奴才還是滿朝的臣子,幾乎都要在玄燁的麵前稱奴才。
這樣的奴才製度最讓人窒息,倒是當皇帝的人反而沾沾自喜,以為把這天下的人都變成了自己的奴才,卻沒有想過會有什麼負麵的後果。
“你是又想讓我改製。”聽完明夷的話,玄燁馬上反應過來明夷的意思。
很多年以前明夷也嫌棄過大清的很多製度,希望玄燁可以改變,如今明夷再次明目張膽的提出來,目的和當年是一致的。
“皇上很喜歡人稱奴才嗎?”明夷沒有回答,僅是反問。
玄燁想了想回答道:“無所謂喜不喜。”
明夷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皇帝是至高無上的人,八歲登基的玄燁,根本無法體會被人當成奴才的感受。
“果真那麼讓人不喜歡嗎?”玄燁鄭重的詢問明夷,想從明夷的嘴裡得到肯定的回答。
“我反正是不喜歡。”又不是真正賣身為奴的,稱什麼奴才呢,明明相互之間是互惠互利的關係,甚至可以說是左膀右臂,為什麼要把關係變成那樣不能提出任何反對意見方式。
玄燁很多時候都在奇怪,究竟明夷是怎麼想的,明明她的身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卻還是不喜歡淩駕於他人之上。
“此事非同小可,要改也得一步步的來。”這些年明夷同玄燁指出的問題,玄燁都記著,一步一步打算改變,絕不可能一口氣吃成胖子。
“哦。”明夷冷淡的應一聲,玄燁豈會聽不出。
“皇上要
是想教導太子,最好想想怎麼以身作則。”明夷對於玄燁的很多事都有意見,一個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卻苛求於彆人做到,做不到該罵,做好也不見得有什麼獎勵,皇帝啊......
嘶了一口氣,玄燁直問道:“我想不明白,這些事,你明明想讓太子受教訓,現在聽來又像是在為太子說話?”
明夷搖搖頭道:“並非為太子說話,而是提醒皇上,其身不正,何以正天下。”
這是針對胤礽一個人的事?明明是同明夷切身相關的事,玄燁一味要求,對彆人定下規則,卻從來不遵守規則,難道應該放任他肆意?
“你是無時無刻不想讓我端正態度?”玄燁想來想去,終是找出一個相對算溫和的詞,端正態度,沒錯,就是端正態度,誰讓明夷總想讓玄燁以身作則?
可是,王公大臣都有特權,皇帝更有特權不是嗎?
自來的皇帝有哪一個是沒有特權的?又有哪一個真正做到管好自己,苛責自己,寬厚他人的?
每一個,都是對彆人要求諸多,對自己做的事,總有一千個,一萬個的理由為自己辯解。反正怎麼樣做事,都不覺得他有什麼錯。
“皇上這麼說也沒錯。身為皇帝就應該端正態度。”玄燁不想明夷把話說的太難聽,委婉的總結明夷的意思明夷也不否認。
“具體的呢?”玄燁自然明白明夷的言外之意,卻想認真的問問明夷具體實施在事情上應該怎麼辦?
“比如皇上讓人修的明史為什麼不能按照事實來修,而是肆意篡改?自來王朝,皆以修史,為證明國之強盛,尊重一個朝代的曆史,給後世一個可以看到一個皇朝真實一麵的史書不好嗎?為了抬高大清,所以肆意的打壓大明,這是一代王朝應該有的態度?”明夷提起這一點,玄燁瞪大眼睛盯著明夷,像是完全想象不到明夷說出這句話。
“還有文字獄,皇上自登基以來,有過幾次文字獄?”明夷麵對玄燁明顯帶著控訴的眼神,壓根不為所動。
明夷說的這些事全部都是已經發生的,沒有半點作假。
“皇上之前讓人因為一個字拿下的人,都還記得嗎?”明夷有些話堆在心頭藏得太久,久的都以為往後怕是沒有機會
再說出口。
可是今天,玄燁意識到自身的問題,讓明夷有一種乾脆把話說清楚的衝動,說就說吧。
“以文字而定罪雖然是曆朝皆有,卻也最是受人詬病,皇上難道想自毀聲譽?因為一句詩一句話就斷定一個人有謀反之意,廣而告之的詩,與人相交所用的信,這些都可以作為證據嗎?皇上就沒想過你的所作所為是在扼殺那些文人?”事發的時候,玄燁當即讓人擒拿,完全沒有一丁點徹查那人是不是果真有謀反之意的意思?
人現在已經被關入大牢之內,不日即將問斬。事情傳揚得太多,征知書院的人皆是議論紛紛,對於此事表露出極大的不滿,自然傳到明夷的耳中。
明夷是前後串聯在一起,趁著現在的機會,好好的問問玄燁到底想怎麼樣。
“朕自有主張!”玄燁並不想和明夷討論這個問題,想讓明夷適可而止。
“是嗎?那我們的談話到此結束。”玄燁不想聽,明夷說到這兒,適時的停下。
正常來說,明夷應該要鍥而不舍才對,哪有這麼進言,才聽到皇帝一句自有主張就不說話的?
玄燁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著實的難看。
明夷起身離開,玄燁立刻伸手將明夷拉住,輕聲地道:“繼續。”
然而明夷憑什麼他生氣的時候不想聽她就不說,現在想聽就讓明夷講?
“沒了。”明夷板正一張臉,明晃晃的寫著我現在不想說了,有什麼事,等我心情好之後再議。
玄燁......
“告退。”明夷一把揮開玄燁的手,自己的兒子,臣子出了問題,想讓明夷不插手,放一放,容後再他來解決,提起存在的問題,明夷說句實話刺痛皇帝陛下的心,皇帝陛下難過了,就想不再聽,他想不聽就不聽,明夷還不想說了呢。
“明夷!”旁人何來那麼大的膽子敢同玄燁發脾氣,耍性子。明夷如此讓玄燁額頭的青筋不由的跳動著。
“皇上想給我一個什麼罪名?犯上不敬?忤逆聖意?好啊,反正這樣的罪名並不是皇上創造的,有何不可?”明夷出言相譏,玄燁臉更黑了,果然,絕對不能落什麼把柄在明夷的手裡,否則絕無翻身的可能。
玄燁確實想聽下去,無論明夷說的話
有多難聽,有些話,若是真能對大清有利,玄燁若是不聽,是要置這天下於何地?
想要這個天下好,想讓大清可以越發的繁榮昌盛,更進一步玄燁自繼任為帝那一天起,就以此為目標不斷努力。
或許明夷有些想法離經叛道,細細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
君臣啊,為何就變成了主子和奴才,那原本就是不一樣的關係?而大清,滿朝的人聽起來好像都是玄燁的人,可是其中各懷心思的人有多少?那些誰誰的奴才,不曾昭然若揭,不過是一時藏起來,沒到公之於眾的時候。
“是我不是。不必看在我的麵上,且看看滿朝的臣子,有話當講之。”玄燁小聲地同明夷說話,認錯的態度很良好。
明夷一向知道玄燁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正是因為如此,在玄燁有很多明夷都看不下去的缺點的情況下,明夷會給玄燁提意見,希望玄燁可以改正。
那些年,天下未定,大家一心都撲在蕩平天下上,可是隨著天下慢慢歸於太平,當了多年的皇帝,以為自己這個皇帝英明果斷,免不得心生鬆懈,那樣的情況下,玄燁會犯很多以前不會犯的錯。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皇上為何隻想聽對皇上的稱讚的話,卻容不得天下的人道皇上的一句錯處?”分明有錯了,為何不能認?一個人若是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又談何容納天下人的非議?
明夷的語氣很平靜,僅僅是想不明白玄燁為何就不能容彆人說起自己的不是,他就那麼喜歡聽那些稱讚的話?
“自然不是。”玄燁有心想解釋,明夷道:“皇上給天下人的理由,無非是告訴他們,因為太多的人想對你不利,為了大清的安寧,也為了天下的安寧,有丁點異心的人都應該解決,沒有一個會是例外。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的懦弱?反清複明,若是大清有能力總攬天下民心,任是幾個人蹦躂得再厲害又如何,憑什麼傷及大清?”
“以文字之手段殺人,不過是告訴天下人,大清畏於人言,甚至認為這樣的人言可以毀了大清,所以皇上才迫不及待的解決這些人。”明夷將玄燁心中的不安,心存對這天下人的警惕之心,全
都說出來,讓玄燁清清楚楚的聽見。
玄燁吸了一口氣,“有時候真恨你的聰慧和大膽,那麼多的事沒有人敢說出口,果真無人知道?他們不說,不是因為他們不知,僅僅是因為他們不想,也不敢。”
明夷道:“想過安寧太平日子的人,自然得過且過,人之常情,無可厚非,那些年,我同皇上說話並未如此直白。”
想抱大腿的人,就算再想對玄燁進言,卻會本能的多想想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對自己有利,理所當然,玄燁在那些年裡聽不到明夷直白犀利的話語。
可是,卻是玄燁把真正的明夷在玄燁的麵前毫不掩飾的釋放出來。
真真是應了一句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是福是禍,未必見得現在就能定論,至少在我看來,留你在我身邊,讓你如此直言相告,於我有利。”玄燁縱然叫明夷氣得不輕,恨不得再也不聽明夷的話。
最終,理智回籠,明白明夷說的點點滴滴都是為大清好,真真切切的為大清,也為他好時,總能很快的壓下心中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