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和哥譚不一樣,前者是詩與酒,後者是陰雨與瘋狂。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我不得不說:我已經被哥譚塑造成了哥譚的樣子。
思想、手段、行為方式……我更趨向一位哥譚市民而不是一位萊艮芬德。
嗯,萊艮芬德的教育也確實影響到了我,但遠沒有哥譚深刻。
想想看吧,這樣的我,會給蒙德帶來什麼呢?
——至少不是詩與酒。
所以,這輩子當個富貴閒人有什麼不好呢?
簡而言之,沒有人能把屬於灰姑娘的水晶鞋套到彆的女孩腳上——還不如不套,水晶鞋還給灰姑娘,彆的女孩穿自己的鞋子。
這才是合適的,不是嗎?
我把烏龜翻過身,又翻過來。
……
“轟隆!”
我突然感到心悸,猛的坐起身,緩緩吸氣,然後吐氣——我拉開了窗簾。
閃電撕裂夜晚的天空,大雨傾盆,窗外的雨幕模糊了四周的景色:葡萄藤、草地、遠方的風神神像,都看不見了。
隻餘灰蒙蒙的一片,和嘩啦啦的雨聲。
我摸著胸口,冷靜思考。
眾所周知,在哥譚,沒點直覺是活不下去的。在暗麵混久了,神經敏感些也是正常的。
每一次的心悸,要麼是在混戰中感受到了敵人的冷槍,要麼就是在逃亡中避開致命的攻擊……至少是危及生命的情況。
但是,蒙德不是哥譚。
外麵的暴雨也不會致死,比較危險的閃電也會避開特製的房屋。
那麼,是哪裡出問題了呢?
為什麼會有這樣強烈的危機感?
我望著窗外的暴雨,沉默著打開了屋內的燈:反正已經睡不著了,準備一下明天的生日禮物吧。
明天是我和小迪的十八歲生日,我要給小迪準備生日禮物——一條由姐姐親手編織的發帶。
雖然這發帶早就編好了,但也可以來一點小修飾?
我一手摸發帶,一手理了理自己的發尾。
我的發色和家裡的兩位萊艮芬德不一樣,我的頭發是栗色的:微彎曲的發尾懶洋洋地披在胸前,任由我擺弄。
我其實很喜歡長發。
我可能沒說過:我看的第一個童話,就是長發公主。
長長的金發從高塔掛下去,她獲得了離開高塔的機會——她奔向自由。
是的,在我眼裡,高塔下的王子並不是最值得女孩羨慕的東西。
我羨慕的是接觸外界的機會,是觸手可及的自由。
隻要有一頭長發……
當時的我很天真,以為隻要把頭發養長,我就能離開那暗無天日的刺客聯盟——一個專職刺殺、培養殺手刺客的組織,它盤踞在中東。
被他們養大,是我的不幸——我失去了走出去看天空的權利,一次又一次地在生與死、理智與瘋狂之間掙紮。
被他們養大,是我的幸運——我擁有了足夠的能力,去反抗世間近乎所有的惡意與不公,包括刺客聯盟本身。
在成長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看見他人飛蛾撲火的模樣:有的是為了愛情,有的是為了親人,有的是為了朋友……
而我,是因為小時候讀過的一個童話。
童話故事,總是能給一個孩子帶來快樂、勇氣與夢想。
我渴望著高塔外的世界。
最終,我長發及腰,飛向了自由的方向。
所以……
我笑著給發帶墜上了一對小翅膀。
唔,很可愛,和小迪一樣可愛。
我放下發帶,開始期待明天。
小迪會給我送什麼禮物呢?
老爹又會給我送什麼禮物呢?
小迪幾天前,去護送老爹的商隊。他應該是算好了時間——他們會在我們的十八歲生日當天午後回來。
那時候,小迪和老爹會親手掏出他們在路上看中的禮物,把它送給我。
在西風騎士團工作的凱亞小甜心也會回來,帶著他用工資給兄姐買的禮物。
雖然西風騎士團雇傭童工還古板,但他們的工資是真的非常可觀。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我家老爹資助的。
可惡啊!
小迪和凱亞小甜心不就是在打白工嗎?!
我氣得捶胸頓足。
……
第二天,整天都是陰沉沉的。
整片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厚重的灰雲似乎在下一秒就會變成豆大的雨滴落下來。
大概是天氣的原因,我胸口悶悶得疼。
“呼——嘶——”我揪著胸前的衣服,大口吸氣,大口呼氣。
心悸感越來越強烈——“轟隆!”
雷,又響起來了,亦如昨晚。
……已經超過了小迪和老爹該回來的時間。
凱亞小甜心也是……
我哆嗦著唇,無視女仆長的阻攔,揮開手她的手,聽不見她焦急的呼喊——我一頭栽進了雨幕中,向遠方奔去。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著急,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出自何種目的。
但是。
一定、一定,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嘩啦啦……”雨沉默地下著。
看向遠方,有熟悉的身影。
他們像這大雨一樣沉默,如烏雲那般沉默。
也……如我一般沉默。
在十八歲生日這一天,我獲得了幾樣特殊的生日禮物,它來自狗屎的、惡心的、無言的命運。
——兩個慘兮兮的、無力做出任何表情的、宛如流浪狗一樣的弟弟。
以及……
“哈哈、哈哈哈!”我突然笑出聲來。
——一具老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