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城使了個眼色給趙璽。
趙璽道:“父皇帶你去騎馬好不好?”
長久看了看輕城,對上她鼓勵的眼神,搖頭,大膽地道:“我不喜歡騎馬,我喜歡釣魚。”
趙璽:“……”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釣魚,可難得有機會陪次子一回,他怎麼忍心一口拒絕?隻得舍命陪君子了。
看著父子倆的背影消失,輕城的臉色沉了下來,找來百靈:“去查清楚,究竟誰在長久跟前胡說八道。”真真是其心可誅!
長久卻感到了一種不真實的幸福感:父皇還是第一次專門陪他遊玩。趙璽見次子不時偷偷看向自己,兩眼晶亮,透露著顯而易見的喜悅,心中微酸:這孩子實在太容易滿足了。倒對陪孩子這事又認真了幾分。
趙璽對釣魚一竅不通,長久先開始還害羞不好意思和他說話,趙璽虛心請教了兩回後,他立刻興致勃□□來,指點父皇怎麼放餌,怎麼甩杆,怎麼看浮標,怎麼收杆……頭頭是道。
父子倆其樂融融,等到回到大營,卻發現氣氛不對。
團圓他們幾個已經回來了,由百靈和阿卞陪著,都聚在不遠處的英王營帳外,臉色不怎麼好看。長樂小公主已經換掉了先前的騎馬裝,看到趙璽,紅著眼睛撲上來。小姑娘從來都是颯爽明媚的模樣,如今竟顯得楚楚可憐起來。
“怎麼回事?”趙璽攬住心愛的小女兒,眉頭皺起。
團圓跪下請罪,慚愧道:“兒臣沒有保護好妹妹。”他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年了,生得四肢修長,比同齡人都要高挑,偏偏容貌肖似輕城,一眼看去,但覺容色逼人,灼灼其華,竟是不可方物。
此刻,他神色沉穩,說話極有條理,很快就把事情說明白了。
他們遇到了一隻棕熊。幾個少年雖然還算沉穩,但畢竟沒有經過什麼大事,第一次對上猛獸不免有些混亂,一不小心就讓棕熊衝破了包圍圈,衝到了長樂麵前。
長樂武藝再好,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兒,哪是棕熊的對手。千鈞一發之際,剛從西北回來不久的英王路過,從熊爪下救下了長樂。英王殺了棕熊,自己卻也被拍了一掌。
長久的心揪了起來,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悄悄往營帳中走去。
長久喜歡英王,每年,英王都會從西北送一些有趣的小禮物給他們兄妹三人。偶爾回京,那樣剛硬的人,看著他們的眼神也總是柔軟的。上一回回來,他還陪著自己做紙鳶,在玉靨池邊烤魚。他甚至比父皇待自己還要耐心。
帳中似乎有人在說話,男子的聲音傳出,虛弱而低沉:“薑輕城,我欠你的,如今總該還清了吧?”
透過門簾的縫隙,長久清晰地看到了母後震動,驚痛的麵容。許久,她似在哽咽:“你早就不欠我什麼了。你救了長樂,是我們欠你更多。”
英王閉上眼,不再說什麼。母後站起身,眼淚奪眶而出:“你何必自苦如此?當年的事你早該忘了。忘了,對彼此都好。”
英王苦笑,麵如金紙,聲音幾不可聞:“怎麼忘得了?”
長久看得懵懵懂懂,有些奇怪裡麵為什麼一個服侍的人都看不見。身後忽然傳來趙璽的聲音:“長久?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長久嚇了一跳,回頭訕訕:“我擔心英王爺爺。”
趙璽道:“擔心就大大方方地進去看,這麼畏畏縮縮的做什麼?”
長久也不明白剛剛自己為什麼不敢進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跟著趙璽進去。趙璽見英王閉著眼睛,不敢打擾,問輕城道:“太醫怎麼說?”
輕城眼中淚痕未乾:“太醫說,好在皇叔身手敏捷,沒傷到要害,但傷得也不輕,需好好調養。”
趙璽稍稍放下心來,看了一圈,皺眉問:“怎麼沒看見服侍的人?”
輕城道:“魚甲去煎藥了,魚乙剛剛跟著太醫去拿外敷的藥。”
趙璽輕歎:“皇叔身邊服侍的人也太少了,也沒有至親照看。若是他肯娶妻就好了,再不濟,有個知冷知熱的貼身服侍也好。”可這些年來,英王始終沒有這個意思。甚至太皇太後臨終前再三懇求,他也不肯鬆口。
趙璽想了想,對輕城道:“還得勞煩你多費心,挑幾個細心妥帖的宮女過來服侍皇叔。”
輕城沒來得及答話,病榻上,英王忽然開口道:“不必。”
趙璽在他旁邊坐下,焦躁道:“皇叔!”
英王睜開眼,望著青年帝王目中不容錯辨的關心,心中歎了口氣,徐徐道:“陛下,我現在這樣很好。”
趙璽的唇緊緊抿起。
英王的目光掠過他,心知他不會相信。可自己這樣,早就習慣了,是真的覺得很好。他想了想,歎道:“陛下若真為我好,找個乖巧的孩子陪陪我吧。”
趙璽一怔。
英王道:“有個孩子在膝下承歡,不至於寂寞,臣於願以足。”
趙璽一口答應:“好,回頭我在宗室中挑個乖巧的孩子,讓他陪您。”
旁邊忽然傳來長久弱弱的聲音:“父皇,我願意天天來陪英王爺爺。”
趙璽吃驚地看向次子。
長久已笑眯眯地看向英王:“英王爺爺,你要早點好起來,我們還要一起做紙鳶,一起烤魚。”
英王望向長久,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而純真,充滿了善意和孺慕。小長久,是個心地柔軟,善良溫柔的孩子呢。
心中的陰霾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仿佛已被驅散,他的眸中忍不住透出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