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直以來都是禁欲軍官,眉眼間寫滿了無所畏懼,好像什麼都不會怕。頭一次瞧見禁欲的人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這種震撼力堪比看見一個一直不斷掙紮求生的人,忽然開始自殘。
魏病衣家庭圓滿幸福,完全不能共情。他幾乎窒息的說:“這是攤上了什麼奇葩父母!你是他們的兒子,是一個人啊,不是打戰奪勢的機器!”
顧棠戈早就過了逆反的年齡,眼神死氣沉沉的說:“家族聯誼的產物,不會幸福。”
其實也還是有幸福的例子的……
心裡這樣想著,魏病衣還不至於傻到將這話給說出來,他抿唇,一把拽住沈奉灼的手臂,雙手捧著他的臉直視眼睛。
“都是狗屁!他們不救那我來救!”
沈奉灼皺眉:“不是救不救的問題。我告訴你這些隻是想證明,攝像機帶來陰影實在是太大,我現在看見那些黑洞洞的鏡頭就生理性反胃,你根本不可能有辦法的。”
魏病衣:“……!”
哦湊,他確實沒什麼辦法。
兩人在這‘深情’對視,可苦了同處一室的吃瓜群眾們。
瓜香,瓜甜,瓜好吃是沒錯,但是旁邊還有一個守瓜人啊啊啊啊!
顧棠戈擦乾淨手上汙濁,努力不往那邊看。
然而視線就像不是他自己的一般,一直不受控製的往那邊瞥。先是坐在一起講悄悄話,他瞥了一眼,再然後是親密的湊更近,他忍不住瞥了好幾眼。
對麵一群人同情的視線簡直能讓他發狂,幾乎要控製不住內心的殺戮之意。坐上了這個位置以後,誰對他不是畏懼到骨子裡,半點忤逆也不敢有,他又幾時再受過這種眼神!
顧棠戈咬牙,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看了過去,眸子裡堆積滿驟風暴雨般的壓抑。
數年以來,魏病衣都是緊巴巴像一條狗一樣繞在他身邊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活生生截胡,好不舒服。
室內氛圍變得更加嚴峻,所有人不約而同低頭找事情做,裝出一副很忙碌的模樣。
實際上他們內心戲多的快要爆炸了。
——想立即出遊戲!誰他媽能來救救修羅場裡弱小無助的他們啊啊啊啊!!!
魏病衣可管不了那麼多。
他放下手,就在沈奉灼也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魏病衣忽然眨了眨眼睛,笑著撇嘴。
“試試嘛,試試又不會掉一塊肉!”
這近乎撒嬌一樣的語氣出來,搭配上青年清澈見底的眸子與讓人一見難忘的容顏,即便是惺惺作態出的模樣也看的人心頭一軟,就跟淬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不等沈奉灼有所反應,魏病衣小算盤打的啪嗒啪嗒響。
“這樣吧,出去後我讓肖琅交出兵令,到時候你就收著。你要是覺得自己這個狀態,或者說這個病不配擁有兵令,那你給我啊!放心,我什麼都能配的上……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隻是先替你保管著,等你病治好了拿錢換兵令好不好,也算我幫你治病的醫藥費了。”
說完,魏病衣近乎無賴般拉住沈奉灼的手,笑嘻嘻說:“你賺啦!”
沈奉灼:“……”
帝**官都是智商武力雙高,不至於連這麼一筆賬都算不清楚。隻是在看見魏病衣眸子裡的期待時,他終於還是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看著那雙眼睛,像是要深深的看到心裡。
魏病衣怕他不相信,不停的強調:“我不騙你,你是真的賺了。”
他很少這麼竭儘全力想要去幫一個人的。
沈奉灼說:“我知道你沒有騙我。”
魏病衣一愣:“啊?”
“從這裡看出來的。”
沈奉灼抬手,戳了戳魏病衣的眼睛。後者迎著那股輕柔的力量緩緩磕上半隻眼睛,感受著方寸間的溫暖。
睫毛輕顫,能感覺劃到了帶著繭的側指腹,一邊牽連睫毛根部,弄得整個人都是一顫。另一邊手指酥酥麻麻的,像是電擊過一樣的感觸。
兩人反應極其相似,都是目光一閃。
一個收手,一個睜眼。
沈奉灼以往的世界是一片黑白畫卷,所有人按部就班,指導他這些,指責他那些。一切都了無生趣,就算時間再往前推50年,他也依然會像一個提線木偶,在黑白的世界中畏畏縮縮。
而今天,這幅黑白畫卷終於有了變化,有一個人握住他的手,堅定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讓人害怕這改變,又讓人極度渴求。
“好。”沈奉灼抿唇,緩緩點頭。
魏病衣心中一喜。
五天前進入遊戲的時候是在夜裡,大概是10點多接近11點的樣子。
具體時間他也不太清楚,不過有了這一個小時的緩衝,他隻要保證出去後立即找到肖琅拿到兵令,這樣就能完成月度任務。
還有一個婚約項鏈的短期斂財任務……
剛想到這裡,醫院傳來廣播聲。
【第二波清理感染者行動即將來臨。所有玩家都已經感染,請注意躲避!】
“……!!!”
剛剛還在‘醉生夢死’吃瓜的人紛紛抬頭,一下子從修羅場的恐慌中脫離,墜入了更加恐慌的深淵之內。
比起修羅場,肯定還是性命之危更讓人恐懼。當下就有人失聲:“怎麼還來?!”
這是第二次碰見這種情況了,眾人下意識立即站起,迅速跑出所在倉庫。要是被特種軍官包圍在裡頭,到時候跑都沒有辦法跑。
轉眼所有同伴一個不留,受了腿傷的顧子驍欲哭無淚大聲:“你們等等我!誰他媽還記得這裡有一個人是瘸的!”
來不及了!!!
魏病衣剛跑出來,乍一看心魂震動。
之前荷槍實彈到軍官已經讓他覺得十分害怕,這第二波清掃計劃更歹毒,對麵樓層直接架上了不少火箭/筒模樣的武器。
砰砰砰——
接連不斷的爆破聲傳來,地動山搖的簡直堪比地震。
魏病衣小時候生長於川渝地帶,大震小震見識過不少,長大了更是威亞滿天飛,心理素質極強,這個時候比這麼一群少爺小姐們冷靜許多。
他立即轉頭,下意識的朝顧棠戈的方向跑。
上一次就是被混亂的局麵衝散,這一次可千萬不能跟丟了這人,婚約項鏈還在他身上呢。
十天內就要拿到項鏈,還剩五天,五天!
腦子裡念著這句話,魏病衣不管不顧的衝了上去,一邊衝一邊心裡罵罵咧咧的。
神他媽顧棠戈,人家都是往倉庫外跑,就他一個人傻逼還往裡頭鑽,連累的自己也成了傻逼!
一心罵人的魏病衣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
沈奉灼收回抓空的手,眼睜睜的看見他跑向顧棠戈,塵土與烈火中,他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幾乎是一瞬間,沈奉灼的腦子裡浮現許多曾經聽過的話。
——奉灼,你以後會娶魏家的二少爺,切忌不要把心思放在其餘不想乾的人身上。
——兩三年前看見他親密的給顧棠戈喂櫻桃吃。他們才應該是舊情人吧。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是要護著顧棠戈?你到底是有多喜歡他?!
自己有婚約,魏病衣也有喜歡的人,他們之間本來就是陌路無緣,不如放手。
沈奉灼僵硬垂下眼睫,就要轉身離去。然而下一秒鐘,倉庫在他眼前活生生崩塌,轟隆隆的很快就變成一片廢墟。
剛剛跑出來的人們瞬間傻眼了。
“顧子驍是不是沒來得及跑出來?”
“首輔大人進去救他了,也沒出來!”
“操,怎麼好像還少了一個人……啊!是魏病衣,他剛剛追著顧棠戈進去了!”
嘈雜議論聲中,沈奉灼臉色一沉,猛的攥緊了手中的槍支。他迅速跑到對麵樓層,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沿著牆壁外沿的窗隙一路爬上去,同時也一路打上去。
能一路坐到元帥這個位置,他的實力不是蓋的。AI模擬出的特種軍官豈能與他相比較。
不出二十分鐘,敵人剿滅乾淨。
就連遊戲仿佛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能出bug,玩家也能開掛,一個活生生的‘人形外掛’。
塵土紛紛揚揚中,地麵下陷,倉庫已經化為一片斷壁殘垣,根本看不出原來的形態。
人群靠攏,一下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冬嗚嗚的哭出了聲:“外壁都被轟碎,房梁也全都倒塌了。倉庫裡麵那麼多貨架,隨便一個都能把人直接砸死,這幾個人可怎麼辦啊,要是死在遊戲裡,遊戲外麵很有可能也會……”
“彆說了。”明秋眼圈通紅,環視四周。
所有人都麵色慘白,正忌憚的看著沈奉灼。
都是在安全與幸福中長大的孩子,很多人甚至都沒有見過多少個軍官,談何見到現在正處於悲愴與怒火中的元帥大人。
他眼中蘊含著無限殺意,這股氣勢壓迫的人幾乎腿軟,根本不敢開口多說一句話。
在所有人接近驚悚視線的注視之下,沈奉灼上前兩步,唇瓣抿的死緊。
他彎下腰,拾起磚塊與瓦片扔開,即便是指尖被鋼筋劃到血肉模糊也毫不在意,依然重複著這個機械的動作。
血滴落在磚塊與瓦片上,混於白色的牆坯之中,染出一份顏色,鮮紅的刺眼。
恐慌與驚嚇之中,眾人看的又是心酸又是腿軟,心底不禁泛起了同一個念頭。
元帥大人這得是愛慘了魏病衣吧!
隻是……人都被廢墟給埋起來了,還能有的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