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奉灼是抱著魏病衣進客棧的。
後者長袍飄逸,腦後的長發鬆散耷拉在沈奉灼的臂彎裡。也許是冰寒透骨的環境所導致,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汙穢,就像幾天前剛下鏡時的樣子,隻不過臉色比那時要蒼白許多,唇邊還掛著一道延下來的暗紅血跡。
很多人一晃眼看見這畫麵,恍然之間還以為是在拍戲呢。直到沈奉灼將魏病衣就近的平放到客廳唯一的沙發上,肖琅震驚的一句‘怎麼會冰成這樣’,眾人這才回神。
普通人體質不比軍官,要是沈奉灼一個人走失在大雪之中,隻怕半個月後他的體溫還是暖乎乎的,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然而魏病衣是普通人,一想起他在雪天獨自扛了兩天,眾人隻覺得有一道驚雷劈在腦門上,都不敢細想結果。
肖琅擔心說:“還能救回來麼?”
眾人跟著擔憂。沈奉灼臉色陰沉,轉頭正準備讓下屬去叫飛行器裡熟睡的醫生,眾人關注的焦點卻微微掀起眼皮,聲音沙啞帶著笑意。
“什麼叫還能救回來麼,你說的像我快要死了一樣。”
顧棠戈在一旁依舊毒舌,眼神裡確實隱瞞不住的焦躁:“你看起來就像快死了。”
魏病衣笑了一聲,說:“那肯定醜爆了。”
顧棠戈一愣:“這個時候你還關心這個……”
話還沒說完,沈奉灼微微抿唇,手伸進魏病衣寬大的袖擺,緊緊握住後者冰涼的手。
“不醜。”
魏病衣看了他一眼,勾唇:“謝你安慰。”
他掙紮的從沙發上坐起,扶著腦袋說:“彆折騰醫生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沒事。”
肖琅氣到口不擇言:“你知道個屁,你都吐血了你知道嗎?沒感覺到自己下巴上有血嗎?!”
魏病衣說:“我真的沒事。彆圍著了。”
他看向劇組人員們,安慰的笑了笑:“這次不怪你們,彆擔心。暴風雪發生的太突然,你們也是不想發生這種意外的。”
“……!”
沙發周圍一圈人神色訝異,轉瞬之間幾乎都要感動到流淚了。蒼天啊,為了劇組不被責難,就算是受了整整兩天的風雪摧殘,魏病衣竟然還在強裝沒事,還為他們說話開脫。
這是何等的人美心善啊!
想到這裡,眾人更是不願意輕易離開。他們焦急的圍繞在一旁,因為心裡有萬旦愧疚的緣故,此時顯得格外殷勤,一下子問餓不餓渴不渴,一下子又問需不需要熱毛巾。
魏病衣推辭不過,隻得點頭:“我有點口渴,想喝溫水。你們彆忙活,我自己倒。”
說罷,他低眉不適的乾咳好幾聲,唇邊的血跡看的人觸目驚心。
“……”這個狀態自己倒水?!
眾人一下子都不知道感歎魏病衣太自立好,還是應該感歎他太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不少人立即站起,準備順手拿起茶幾上的紙杯倒水。然而有人動作比他們更快。
眨眼之間,兩個紙杯同時伸到魏病衣的眼前,就停在他臉前一分米的地方。
左邊這隻手白皙纖長,來自於此時正虎著一張秀臉的首輔大人。右邊這隻手指節粗大,指甲剪的圓潤乾淨,來自於眼神裡都透著‘來南寒雪山拍戲你怎麼不直接跳樓’的年輕少將軍。
“喝我倒的水。”兩邊人音色天差地彆,說的話語卻一模一樣。
魏病衣:“……”
場麵一下子沉寂了,眾人麵麵相覷。
此時劇組人員的心就像是被分割成兩半一樣,一半在真心實意的為魏病衣的身體擔憂。而另一半,他們始終逃不過人類的劣根——八卦。
有人忍不住靠近顧棠戈的下屬們,詢問三連。首輔手底下大多都是文官,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看上去很有深意:“一場戲總歸是要有三個人唱,這樣才能牽扯出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之一字。然而到了最後,總歸是要有一個人含恨退出的,現在魏少爺接誰的水,至關重要。”
少將軍的軍官屬下們個個奔放豪爽,腦子就沒那麼彎彎繞繞了:“扯什麼戲不戲的,接誰的水就是喜歡誰唄,是這個意思吧?”
喜歡……喜歡?!!!
明秋渾身哆嗦,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騰飛了,激動的拽緊妹妹的手:“看吧看吧!首輔大人威武,打敗少將軍雄起!彆攔著我,下張專輯我一定要為他們寫一首歌歌頌美麗愛情嗚嗚嗚……歌名就叫《首輔大人和他的神顏病美人》!”
明冬不理自家腦子秀逗的姐姐。
現在她的心思全牽在沈奉灼身上,恨不得以頭搶地撞得滿臉血,她好想抱緊沈元帥的腿大聲咆哮:“蠢驢,你他媽的為什麼——不!倒!水!”
全場人的心思都宛如脫了僵的野馬,在草原上馳騁,拽都拽不回來。麵臨抉擇的魏病衣也是頭大的很,正當他準備雙手接過杯子一張嘴喝兩杯水的時候,身邊忽然橫出一隻手。
那隻手將第三隻杯子遞到了他的嘴邊,耳旁的聲音低沉,還帶著一絲淡淡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喂你。”
明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死了!她今天就要死在這裡!或者殺死剛剛那個罵沈奉灼是蠢驢的自己吧,果然她站的cp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
這邊,杯沿都已經貼到他的嘴唇上了,魏病衣也口渴的緊,索性就著順著這個台階下,仰頭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喉結上下滾動幾下,不消幾秒鐘,一大杯水就已經一滴不落。
肖琅沒想太多,直接放下杯子。
顧棠戈反倒眉頭微皺,視線在魏病衣和沈奉灼身上打轉了好幾圈,神色微微困惑,仿佛在思考兩人之間的關係。
其實上一次遊戲裡他已經有一點懷疑了,隻不過過去十年來魏病衣一直鍥而不舍的糾纏著他。這已經變成了魏病衣的一種本能,更是顧棠戈的習慣,然而現在,魏病衣的本能消失了,他的習慣卻依然存在。
很被動。真的很被動。
顧棠戈微微抿唇放下水杯,他感覺有什麼事情已經超脫了他的控製。這股勢頭很猛,他無法抗拒,也無力抗拒。
僵持之際,有軍官進客棧說:“這是在魏少爺身邊找到的羽絨服外套。我們看價值不菲就沒有丟棄,一並帶回來了。”
魏病衣轉頭看去,一愣。那不是他的衣服啊。
不等他出口解釋,軍官行動力極強,迅速的將衣服收羅帶上客房。
沈奉灼適時開口:“這裡的醫療設備跟不上,你的身體現在不適合顛簸。先忍一下,等明天身體狀況好一點就可以啟程回西北圈了。”
聽見這話,劇組人員臉色蒼白。
這個時候再找人肯定十分麻煩,而且之前幾天已經拍攝好的鏡頭必定要重拍。網上已經宣傳了魏病衣出演楚玄清,再次換人肯定會引發一波輿論,需要大量的公關費用來處理。
然而他們又毫無辦法,根據演員合同裡寫的,要是演員在拍攝過程中出現什麼危及生命的事件,演員是可以單方麵解除合同的,不需要付任何違約金。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嚴重一點的話電影的上映時間估計都要往後推遲。很有可能就趕不上暑假檔了,後續的一係列的計劃全部都會被打亂,簡直是又傷神又傷身。
想到這裡,工作人員們滿臉恐慌。
卻不想魏病衣心裡也滿是恐慌。
回去?哦湊,咋可能回去,他聲望值進度條到現在還隻有20%多。回去的話這幾天的努力不就全白費掉了麼!
魏病衣趕緊開口:“不,我要留下來拍戲。”
客棧內所有人都一愣,似乎是想不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轉瞬之間魏病衣就已經想好了理由,佯裝義正言辭說:“我想和劇組共進退!”
“操!魏病衣是個什麼神仙!”
這一次,彆說小女生們,就連在場的許多男性工作人員都感動的想哭出來了。
“共什麼進退?”明顯帶有不滿的聲音響起。
肖琅也是關心則亂,此時說話根本考慮不了許多,隻滿心的恨鐵不成鋼。
“你自己身體是什麼情況你不清楚嗎?”
魏病衣答:“正是因為清楚才會這樣說的。”
肖琅:“什麼意思?”
全劇組人包括各勢力手底下的高級軍官們加在一起林林總總接近150人,此時紛紛豎起耳朵,默不作聲的在一旁好奇聽著。
沉寂之下,魏病衣心中無奈。
他還有任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完成進度條和月度任務,還管什麼三八婦女節。退一萬步來說,一個隨時能逼死人的斂財係統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般壓在頭上,身體還算個屁!
魏病衣咬牙:“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有人麵色呆滯。
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以魏病衣的家世來看,有可能說的是在娛樂圈玩票,到了時間就會被家族召回。然而聯係肖琅剛剛有關於身體的質問,眾人根本無法用那個拙劣的借口騙自己。
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麼,紛紛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魏病衣。
青年窩在沙發裡,身上蓋著厚厚的絨毯,臉埋在絨毛裡看不清表情。
以往的他一直笑麵迎人,即便是大雪封存好幾天奄奄一息的被抱回來,他臉上也依舊帶著淺淡的笑意,還出口安慰眾人,就好像這些天的恐怖與彷徨在他哪裡都不算什麼事。
然而現在,他身上的悲傷與壓抑滿的快要溢出來,逐漸擴散至整個客廳。壓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心臟高高吊起顫個不停。
劇組人員忍不住開始回憶這短短幾天的經曆,他們驚訝的發現,自始至終魏病衣從來沒有說過身體不舒服,甚至連一聲苦都沒有叫過。對比一下隻是寒冷就連連抱怨的自己,他們滿心震驚與敬佩,與此同時還有深深的憐惜。
最震驚的還屬顧棠戈。
在他的印象當中,魏病衣雖然身體很不好,但那是天生體質差的緣故。他從來不知道這人竟然還生了病,甚至已經時日無多。
顧棠戈聲音艱澀,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麼叫時間不多了,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肖琅猛的站起,大怒道:“他得了什麼病,你的心裡難道不清楚嗎?!”
顧棠戈這次是真的冤,茫然說:“不清楚。”
“你!”肖琅臉色陰沉,眼睛裡好像都要冒出熊熊燃燒的火焰。
——亂了亂了。
【係統,他們是不是誤會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