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管對於李斯,還是趙高、蒙氏兄弟等臣下,都是優容的。
隻不過有些人值得,有些人不值得。李斯說自己對秦國儘心儘力,儘到了為人臣子的本分,那麼他之所輔佐的帝王呢?
若非是始皇帝的信任與看重,李斯又何以使天下奔走而慕豔,成為百官之首的丞相?
更不必說,始皇帝信賴一個人,便是全然的信賴與看重。
不僅是李斯,便是其子女,亦因此而顯貴。兒子娶的是秦國公主,女兒嫁的是秦國皇族子弟。
便連做壽,門前擺放的車馬,亦是數以千計。
更為難得的是自始至終,始皇帝都未曾因此而生出猜疑。
若非是始皇帝之優容與厚愛,以其上蔡布衣之身,又何以飛黃騰達至此?
玄衣高冠的帝王垂了眼,任憑著那竹簡於手中滑落,俊美的麵容上看不到絲毫的情緒。
“寇至鹹陽,麋鹿遊於朝。”
淡淡的話語響起,始皇帝沒有任何波瀾的重複過這句畫麵之中,李斯被投入獄中時所留下的話語與詛咒。
一葉落而知天下之秋,以始皇帝之目光與視野,至此,又怎會看不出整個帝國命運,接下來的走向?
隻不過——
李斯啊李
斯,你又何曾忠過秦?可曾忠過秦?
便連最初的理想,你亦是忘了吧?
於是帝王搖頭,輕嗤。
“若是你李斯當真要做權臣,能做權臣,朕倒還是要再高看你幾分。”
李斯想做權臣嗎?想的。
若非是如此,又何以輕易被趙高說動,矯詔殺死扶蘇?
晉易太子,三世不安。
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
紂殺親戚,不聽諫者,國為丘墟,遂危社稷。
瞧,殺死扶蘇甚至是推動胡亥上位對整個大秦的影響李斯其實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至少在那青史之中,早便已經給出了無數的答案。
輕則朝堂動蕩重則社稷傾頹,有覆亡之危。
但李斯在乎嗎?不在乎。所以方才會被趙高區區三言兩語所說動,想要將新君掌握在手中,隨意擺弄。
畢竟胡亥可不是那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的長公子扶蘇,學的亦是法家刑名之術,自應當對他再是倚重不過。
但李斯成功了嗎?沒有。
大權儘歸趙高手上他這個丞相之所能夠想到的,竟然隻是上書陳情。如同被描所X劃老鼠一般,被趙高玩弄於鼓掌之中。
始皇帝以手按劍,心中隻覺得諷刺。
【作阿房之宮,治直、馳道,賦斂愈重、戍徭無已】
天音落下,畫麵與場景亦隨之而變幻。
始皇帝在世之時,隨著六合一統前所未有大帝國的建立,無數的人開始向著鹹陽彙集,人口急劇增加,甚至整個渭北地區因為涇水和渭水的阻隔而有了人滿為患的感覺。
於此時刻,不管是出於政治還是經濟等方麵的考慮,營建新的朝宮似乎已經是勢在必行。
隻可惜,隨著始皇帝於沙丘逝去,工程亦隨之而停滯下來。
胡亥即位,先是將所有刑徒調往驪山帝陵填土。而後又從陵墓工程中調出部分人力,繼續修築朝言。
同時,調發士卒守衛鹹陽,叫各地向鹹陽供給糧草,使人自備乾糧,禁止運糧人在路上吃鹹陽周圍三百裡以內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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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此前始皇帝在位使人鑿通靈渠、修築長城等時,尚且有飯食可以供應,有關那諸多種種律令亦沒有想象之中的嚴苛,至少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那麼有關胡亥即位之後的這種種……
即便是扒皮萱草似乎當被吊死在路燈下如老朱,亦不得不額角微跳,直呼好家夥。
咱本以為工資給的少給大臣們畫餅談理想便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還有比咱老朱玩的更花的。
鑰匙十元三把,你胡亥是什麼人,配嗎?
天下雖然統一,卻並未大定。更不必說六國的餘孽一直在虎視眈眈,妄圖複國。所以始皇帝收天下之兵,巡視天下,宣揚帝王的威儀。甚至是對原本六國的黔首民眾,進行大規模的遷移。
大秦的戰車本就行走在一條充滿危機與坎坷的道路上,但這輛戰車原本的執掌者足夠強大亦足夠泰然,所以縱使行走仕!!懸座之間,亦如腹平地,不曾有任何必傾覆。
但胡亥與趙高的這諸多種種做法,卻是無疑是在將這輛戰車推向深淵。
甚至是在逼迫著那些原本乘坐著這輛戰車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往下跳,脫離這輛戰車。
但可笑的是縱使這輛戰車即將土崩瓦解,畫麵與場景中之所顯示的卻是胡亥尚還不願意麵對現實,甚至是自欺欺人。
彼時陳涉吳廣已然起義,天下雲集而景從,陷入到紛亂之中。
有使者自東方出使而歸,道是各地儘皆在造反,沒想到胡亥勃然大怒,將關進大牢。
直至使者改口,隻說是天下太平,而那陳涉吳廣等,亦不過是小夥盜賊作亂,方才被放出。
至此時刻,眼見著親手所締造的帝國一步步走向滅亡,始皇帝卻是放開了那按住劍柄的手,發出意味不明的輕笑。而後於李珂奇怪的目光之中開口,以手指過胡亥的麵孔道:
“朕原本是想,當親手砍了這孽子才是。不過現在卻又覺得,如此這般,未免太過便宜於他。”
繼而搖頭,以指尖叩過劍鞘,神情冷漠且凜然。
“弄臟朕的帝王劍,十八子,不配。”
隻不過很顯然,胡亥與趙高之諸多種種做為,至此並不是結束。
於是李珂頷首,將手目光收回,而後在下一刻,所有一切再度生出變動與轉換。
【
事無大小輒決於高,自幽深宮,委政讒賊,致終有望夷之敗】
於天音落下的瞬間,接下來之所顯示的是秦二世二年,胡亥聽信趙高言語與蠱惑,認為隻有同大臣保持距離,才能夠維持住威嚴。所以常居禁中,隻同趙高商討國事,而滿朝的公卿大臣們竟然都很少能夠見到皇帝。
在右相馮去疾和將軍馮劫自儘,李斯被處死之後,所有的朝政大權儘皆落在趙高身上。而趙高為了鏟除異己,於朝堂之上公然指鹿為馬,胡亥非但不因此而心生猜疑,反倒以為是自己生了病症,所以召來太卜掐算,並退居到上林苑中,重新齋戒。
但——
李珂身邊,始皇帝再度嗤笑,看著那齋戒沒多久,又開始縱情享樂的胡亥,眸中似是淬了火,又仿佛是含了冰,終是開口。
“胡亥,該亡了吧?”
“朕的大秦,亦要亡了?”
李珂不言。
原來那對君父的死亡以及手足被殘忍虐殺於跟前沒有半點反應的胡亥,在始皇帝身死之後竟然還是有所畏懼的。畏懼上天的懲罰,畏懼鬼神的降災,所以在無意間射死人之後,竟然會真的聽從趙高的鬼話,跑到望夷宮中去避災。
“殺兄殺姊的氣度呢?”
始皇帝冷笑。
但很顯然,胡亥其實已經走到了末日。
可笑的是直到趙高的人都殺到近前,胡亥竟然還在想著得一郡為王,為萬戶侯,為黔首,苟活在這世間。
隻是趙高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於是胡亥被逼無奈,拔劍自殺。
但走到末日的又何止是胡亥?
還有趙高,還有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