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同樣是同這時代格格不入的,被排擠的一員。
舉世皆濁我獨清,但汙濁的世道,很多時候卻根本就容不下清明。
於是司馬直自殺劉陶稱病不去辦公,縱使彼時尚且一腔熱血如曹老板,亦隻能是憤而辭官。
清廉的官吏與名士尚且是如此,又何況是那些本就處在社會底層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
於是在接下來的畫麵與場景之中,隨著那歌謠的逐漸淡去,劉邦劉徹等之所見到的,是冬日的午後他們立身在空茫的荒野當中。觸目之所及,是倒於路邊的屍體。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人煙。
吃過苦挨過餓受過凍,經曆過逃荒如老朱,在這一刻發出深深的歎息。
然後他們便見到了人,持著九節杖,從遠處而來的道人。
張角。
這似乎是張角第一次下山,又似乎不是,誰又說得清呢?隻是剛開始時,張角還會將那路邊的屍骨掩埋,但等到後來……那倒在路邊的屍骨實在是太多了。並且隨著張角的腳步越往前,越靠近村莊的地方,倒下去的人似乎便得越多。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水旱又或者逃荒流亡,而是瘟疫,大疫。
但同樣的,這是一片已經被放棄了的疫區。
持著九節杖的道人深入到那疫區的最深處,用草藥、用祝由術、用他之所能想到與掌握的方法救助著他之所看到的一個又一個的、尚且還在苟延殘喘的災民。
有人死去,有人活了下來,於是他的名聲亦開始一點點的傳揚開來。
百姓們稱他為大賢良師,活著的災民與流民們,將他視作信仰與救贖。
至於那些高坐在明堂之上的貴族們,則對此嗤之以鼻。
“看,又是一個裝神弄鬼、賣弄符水的假道士!”
當張角的名聲傳揚到那些早已經從疫區跑出去的貴人耳中之時,有人雙眼迷離,醉倒在美人懷中,發出如此言語。而彼時的張角與那些自發聚攏在他身邊的人,則正在沉默的分食著為數不多的最後一點乾糧。
但他們之所遭遇的困境並不僅僅如此。
所有的藥材似乎正在一點點的耗儘,每天卻似乎還有終於在暗夜之中看到了燭火與希望的災民們艱難的向著這個
方向趕來。
於是在最後,看著一張張疲憊絕望看不清麵目,卻又似乎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迸發出強烈希望光芒的臉,張角似乎真的開始變成一個賣弄符水的假道士。
將符紙浸泡在藥水裡,使其侵染藥液,而後分發下去,看著那些身處在絕望之中的人如獲至寶的將其接下,將符紙燒掉,和著水衝服……
張角治活了不少人,同樣治死了不少人。但聚攏在他周圍的人,似乎開始越來越多。
“為什麼跟著我?”
原本孤身走入這疫區當中的道人開始變得越來越瘦,越來尖銳,仿佛在這世俗之中被打磨出了棱角,於無人處、於寂靜的夜裡,輾轉不能眠。於是張角走出了房門,走過那些橫七豎八睡倒在一旁的病人,卻又不知曉,走向那寂寂無人的道路,卻又不知曉自己應當走向何方。
然後張角便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已經是跟滿了人,一個又一個的,瘦弱且無力的、沉默的跟隨著他腳步的人。
“為什麼跟著我呢?”
道人問,語音裡帶著自己亦不知曉的苦澀與迷茫。
“因為您給了我們符水……”
一片無聲與沉默之中,有人開口,但隻是說了個開頭,便被張角所打斷。
於是在那一刻,這位分明有著良好教養與姿態的道人開始變得激動起來,截住了那人的話語道:
“這符水,這符水……”
張角忽然蹲下,抱住了頭,不知當如何言語。
但——朱元璋再歎,開口道:
“其實有時候人能不能挺過去,看的就是那麼一點念想罷了。”
恰巧,張角給了他們一點念想。
在皇帝忙著斂財與享受官員忙著搜刮百姓的時候,在貴人們騎著馬架著驢縱情享樂之時,給出了那麼一點念想。
況且那符水是真的治好過人的不是嗎?
於是良久之後,在張角埋首於膝前的張角以為那些人已經沉默離開之時,有人開了口,聲音苦澀且嘶啞道:
“不跟著您,我們又能跟著誰呢?跟著您,我們被當成了人看,還有符水可以喝。但……”
那人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張角再度站起了身。
隻是從那一刻開始,
這道人變得愈發的沉默。
這之後又是一日又一日,張角的兩個兄弟同樣來到疫區,帶來了籌集來的糧食與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