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冕之王(二十六)(2 / 2)

一人之下[快穿] 霜層之下 12693 字 11個月前

靳野毫不猶豫的說:“不僅是欺辱、虐待、拍裸.照,在公共場合肆意嘲笑他人種族、性彆、性取向,在社交場合披露私人隱私也應該納入校園欺淩的範疇,更具體的行為標準也應該根據實際中的情況做修改和增加。”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忽然問道:“我聽說你曾經是一名老師?”

靳野直視他:“我現在是一名律師。”

中年男人卻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說道:“你既然曾經是一名老師,那就更應該明白,我們不能輕易放棄每一個孩子。”

他毫不客氣的道:“的確,校園欺淩應該被禁止,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提出的法案對於一部分學生而言同樣不公平?很多校園欺淩之所以會發生,大多與學生本人的成長環境有關,換句話說,是家庭的悲劇,教育的缺失與落後導致了他們的偏激,對於不諳世事未成年人來說,降低校園欺淩的認定,直接以刑罰作為懲罰,這個懲罰未免太過了。”

“法律不容情,但製定法律的人卻必須考慮人情。”男人語氣平靜的道:“學生是聯邦的未來,不應該被過早的放棄,對於校園欺淩者的處罰,我建議應該從教育出發。”

崔成周無聲的搖了搖頭。

沒錯,這正是最大問題的所在。

治理“熊孩子”應該從教育做起,而不是直接給予刑罰上的懲罰——這並不是眼前這位議員的一己之見,而是多年以來,聯邦文化本身衍生出來的根深蒂固的觀念,在人們的心裡,未成年人意味著不懂事,也意味著可塑性,不應該單純的一罰了之。

教育,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靳野反問道:“施暴者是學生,受害者難道就不是學生了?施暴者不應該被放棄,難道受害者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折磨就應該被理所當然的無視?”

中年男人:“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靳野:“給予壞死的植物新生的機會,卻任由完好的植物默默承受,慢慢腐爛,施暴者在不疼不癢的懲罰後繼續過普通人的生活,受害者卻無處伸冤,飽受心理折磨直至自我毀滅,這就是你所謂的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我們可以加強學校教育建設,強化司法訓.誡.實施等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單純的用重刑來懲罰,未成年人理應被予以教育改過的機會,而不是一直接棒子打死。”中年男人不以為然:“對於受害者,聯邦同樣予以他們討回公道的機會,但如果當事人本人都選擇了庭外和解,可見事件本身並沒有嚴重到刑事案件的地步,那麼被告又有什麼理由受到重刑處置?”

“你說受害者無處伸冤,可是實際上,大多數受害者之所以沒有將案件鬨上法庭,正是因為他們認為沒有鬨上法庭的必要。‘艾倫法則’麵向的是聯邦公民,而不是你的一言堂,你也不可能代替受害者決定被告是否應該被處罰。”

庭上一陣沉默。

顧越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中年男人,微微皺了皺眉。盛興安換了個雙手交握的姿勢,眼裡劃過一絲興味。被不少人暗中關注著的議長閣下卻沒什麼表情,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鬨劇。

是的,鬨劇。

崔成周差點給眼前這場鬨劇氣死。

因為這種說法實在是太過可笑了。

保護了本該被懲罰的人,令無數受害者在權衡得失之後放棄掙紮的,正是《未成年人保護法》本身,這也正是靳野選擇控告《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原因所在,可現在,對方卻又在這種試圖建立《禁止校園欺淩》的法案時,把本就不完善、需要修改的法律作為不通過的借口,這簡直是在無理取鬨!

眼看初審的情況向著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偏移,宋明淵心中一鬆,神態也變得自然下來。

為什麼“艾倫法則”難以挑戰?

一來,想要獨自構想出某條法案的雛形與基礎,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來,對於普通人來說,“艾倫法則”代表著死地與新生的榮耀不假,可是對於負責製定有關法律法案的眾議會而言,挑戰者的存在,就是赤.裸.裸的打臉與諷刺!

為什麼明明是麵向公民的特殊律法,卻被賦予了如此嚴苛的附加條款?

因為倘若沒有這條嚴苛到殘酷的附加條款,“艾倫法則”這種幾近理想主義的設想,根本就不可能被千年前的眾議會通過!

哪怕它的提出者是總統本人。

宋明淵唇角微動,還沒彎起一抹笑意,下一秒,原本寂靜的庭審現場,卻忽然被另一個聲音所擊破。

那扇早在開庭的十分鐘之前,就被封閉的深棕色大門,在這一刻,卻毫無征兆的被人緩慢卻堅定的推開了——

沈清晏站在門口。

他的目光穿過浩蕩的人群,與庭審中孑然一身的靳野遙遙對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衝靳野輕輕一笑,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邁入了法庭,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沒錯,‘艾倫法則’當然是屬於聯邦公民共有的律法,而不是某一個人的一言堂。”

*

一個月前。

大概是為了給幾人交流的空間,也為了避免尷尬,靳野獨自上了二樓。陸景同坐在沙發上,悶悶的看著手上包紮上的傷口發呆,卻聽見剛剛替他處理完傷口的沈清晏沉思數秒,忽然開口:“你們想做點什麼?”

簡短的七個字,卻令在場三個人瞬間抬起了頭。

“可能會花很多時間,而且我也不能保證究竟能不能幫到靳哥……”沈清晏直視他們:“你們願意試試看嗎?”

*

“你們怎麼這麼煩人?”中年男人麵露不耐的揮了揮手:“之前不是就和你們事務所說清楚了嗎?我們決定庭外和解,私了處理,以後彆來打擾七七,聽不懂人話是吧?”

“可是……”

“我知道你們事務所老板鬨上法庭了,那又怎麼樣?又不是我們把事情鬨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他自己找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就把話擱這裡放著了,你彆指望把我家七七拖下水!”

中年男人說著說著,挽起了袖口,仿佛沈清晏再說什麼,他就要動手打人。

沈清晏沒有搭理他。

他想起那天在事務所中遇見的那個女孩。

比起當時父母激烈的態度,女孩看上去很平靜——更準確的說是麻木。她並不是沒有向周圍的人尋求過幫助,可是沒有人回應她的求助,也沒有伸出手,即使是母親鼓起勇氣發起的訴訟,也最終在現實的消磨下放棄。

沈清晏站在原地,定定的注視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真正的‘艾倫法則’,是屬於聯邦每一個人的‘艾倫法則’,它不是,也不應該隻是某一個人單獨的戰場,”沈清晏說:“我知道這麼說可能已經太晚了,可你真的甘心,把所有的怨恨和不甘,就這樣一直埋在心底嗎?”

*

唐喬木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獨自對著星網上不斷刷新的#一個人的戰爭#話題發呆。

當曾經幻想中的奇跡真正出現在眼前時,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真實感,和某種仿佛從足尖蔓延到心底的恐慌和不安。

是啊,一個人的戰爭。

一個人承受,一個人痛苦,一個人對抗,一個人麵對老師、家長的不解,一個人麵對全世界的同情和憐憫,然後在以為會有希望的時候,網友們事不關己的抽身離去,最後又獨獨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大門旁,卻忽然傳來了門鈴響起的聲音。

*

林月芸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普通的父母,普通的性格,普通的高中,普通的人生。就連近來鬨得沸沸揚揚的校園暴力事件,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所在的高中不算重點中學,雖然偶爾有學生打架的事情發生,但也是學生之間互相的約架,並非某個學生單方麵的被欺負。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作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她也會那些高高在上,看似永遠不可企及的國家大事扯上關係。

直到某個日光清朗的午後,一位陌生的少女敲響了她家中的大門。

“……誒?要我寫下對《未成年人保護法》和《禁止校園欺淩》的看法和建議?”林月芸心中驚訝不已,卻也沒有猶豫。

她的確隻是聯邦數以億計的公民中的一員,甚至從小到大,所經曆過的一切都稀疏平常,從未遇到過所謂的校園暴力,然而即使如此——

女孩想了想,天真無邪,卻又鄭重其事的寫道:“我希望所有校園暴力的施暴者都能受到應有的懲罰,所有的受害者都能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被世界溫柔以待,並且從此往後,在法律的威懾下,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

*

帝都最高法院。

被迫在外麵等消息的記者們抬起頭,望向萬裡無雲的天空,不知是誰隨口感歎了一句:“雨停了啊。”

沈清晏沒有記者們那麼多百無聊賴的情緒。

他大步穿過擁擠的人潮,進入到法院內部,然後邁過空無一人的法院走廊,最後停留在那扇通往庭審現場的大門前。

他推開門——

雨後,初晴的陽光順著大開的深棕色木門躥進來,轉瞬之間,就順著青年在門邊站定的身影,向著更遠的地方迅速蔓延,最後雀躍的躥滿了大半個庭審現場。

“沒錯,‘艾倫法則’當然是屬於聯邦公民共有的律法,而不是某一個人的一言堂。”沈清晏深吸一口氣,然後他伸出手,輕輕按下光腦中某個特定的按鈕開關。

僅此一瞬。

無數金色字跡仿佛漫漫星辰一般,立刻覆蓋了整個大廳的上半空,宛如精靈一般圍繞在所有人的麵前,輕快的打著轉兒——

顧不上此刻還在庭審現場,顧越海驚愕的瞪大了眼,騰的一下從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那是……”

他看著繁複到根本數不過來的姓名,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複加,沒等他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身邊沉寂了大半場庭審的議會總長滕巍便長歎出聲:

“萬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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