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海動了動唇角,嘴裡有些乾澀起來:“對方的指揮官可不會留在邊緣星球。”他看著靳野:“如果……”他頓了頓,像是在自我緩衝,好一會兒後,他才繼續道:“如果你打算將人活捉回聯邦……”
他說話間,不偏不倚對上靳野似笑非笑的眼眸。
對方都這麼個反應了,他還有什麼好自欺欺人的?
顧越海苦笑一聲,不再說什麼活捉一類的話,他眼眸微黯,無奈的搖了搖頭,聲音也漸漸低沉下來:“可我們目前連霧星都沒有收複回來,更不用說打到阿爾法星係中心地帶了。”
靳野不置可否:“不試試怎麼知道?”
“如今邊境雙方矛盾愈演愈烈,開戰隻是一個時間問題。想要證明叛國者另有其人,這場戰爭我們不僅要打,還要打得漂漂亮亮。”靳野說:“不僅是你,第一軍團同樣需要一場戰爭。”
和平年代,既不能體現軍人的價值,也不能給士兵一個合理快速升值的機會,第一軍團想要更多的籌碼、更好的待遇和更高的地位,就需要一場戰爭。
顧越海沉默了。
作為克勞斯當年的右手,顧越海當然也不是什麼和平愛好者,他不介意戰爭,正如靳野所說的那樣,倘若一場戰爭能夠讓聯邦的勢力重新洗牌,他反而樂見其成。
第一軍團需要戰爭,不僅是為了證明克勞斯的清白,更是為了第一軍團自己。
第一軍團當然可以永遠守在霽星,可相比充滿各種各樣誘惑的聯邦繁華星球,霽星的物質條件實在是太過惡劣了,幾年內,大多數士兵們或許還會因為對克勞斯的信仰而留在第一軍團,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
長此以往,第一軍團四分五裂,也隻是時間問題。
顧越海不願意看著克勞斯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更不願意當年的兄弟們就這樣淒慘的度過晚年。
如果靳野身為一個外人,都自信能夠大敗阿爾法星係,洗刷當年的恥辱,乃至將第一軍團重新捧上雲端,那麼他作為第一軍團如今的領袖,又有什麼理由退縮?
“最後一個問題。”
顧越海輕聲道:“你為什麼相信我?”
仿佛沒有注意到顧越海異樣的眼神,靳野漫不經心的道:“你又為什麼相信我?”
顧越海說:“我看得到。”
從當年驚動了整個聯邦的世紀之案,到對方來到霽星一係列行為和舉措,乃至拚著和聯邦一方撕破臉皮的代價,也要替克勞斯洗刷汙名——
“看得到?”靳野失笑道:“你怎麼就知道,我做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為了第一軍團,為了克勞斯?”
“也許我其實是聯邦的臥底,其目的就是為了得到你和第一軍團的信任,然後在接下來的戰爭裡找個機會讓你合理的死在阿爾法星人手上,憑借我如今在第一軍團的聲望取代你的位置,表麵上幫第一軍團繼續對抗聯邦,實則幫助聯邦徹底接管第一軍團。”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而自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顧越海平靜的注視著他,眼裡卻沒有半分惱火的意思,儼然不為所動。
靳野反倒輕笑起來。
他抬起手,一把精致小巧的掌心.雷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他的手心裡,男人心情愉快地耍了個槍花,下一秒,那隻黑洞洞的木倉口便穩穩的對準了顧越海。
以兩人此刻的距離,和這支聯邦出品的最新高等武器本身的威力,哪怕靳野的槍法再如何糟糕,隻要他扣動扳機,顧越海就必死無疑。
顧越海一動不動。
他既沒有任何閃躲的意圖,舉止間也沒有任何慌亂和意外,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此刻正遭受人身威脅的那個人也不是他本人,就好像——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靳野殺死自己的可能。
他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話,然而所有的信任卻已在不言之中。
靳野輕輕的“嘖”了一聲,頗感無趣的收回了那把小巧卻足夠危險的武器,一邊慢悠悠的從沙發椅上站了起來,也不說什麼道彆的話,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顧越海曾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起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那時候他還不具有聯邦的星籍,更不是什麼第一軍團的軍官少將,彼時的他隻是克勞斯星盜團,旁觀著副團長為克勞斯的某項決策爭執不休:
“我不明白,克勞斯,”副團長皺了皺眉,煩躁的道:“我們是星盜,殺傷搶掠再正常不過了,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弟兄們也需要一個發泄的途徑,禁止強.奸婦女,傷害兒童?這太可笑了,我們是星盜團,不是騎士團,根本沒必要給自己套上這種沒用的道德枷鎖。還是說你也喜歡聯邦那一套?什麼為了自由?”
“不為什麼。”克勞斯說。
記憶中的某個聲音與背影,仿佛都在此刻與現實中的音影重合,他看著靳野在門前停下腳步,語氣自然得仿佛理所當然。
“因為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