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宙斯怎麼看?
哈迪斯險些笑出聲。
雖然他並不想波塞冬一樣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述說著自己對神王之位的覬覦,但是他對宙斯的不滿也是實打實的。
先不提宙斯將他打發來冥府、給他添亂甚至意圖染指他的妻子的種種新仇舊怨,單說宙斯作為神王是否稱職這一點就足以引起哈迪斯強烈的不滿。畢竟天空、海洋、冥府的三位王者之一冥王,哈迪斯可以說是三王中最儘忠職守,且最為負責的一位。
或許哈迪斯身上仍然有著希臘諸神所共有的種種缺陷,但是他的責任心與事業心也是絕對不容小覷的。要知道,哈迪斯最初抵達冥府時這裡可是一片荒蕪、一無所有,冥府的種種規則、愛麗舍、冥府諸神都是他一個一個完善、搜尋或建立起來的。可以說如果沒有哈迪斯就沒有現在的冥府,僅憑這一點,哈迪斯麵對宙斯與波塞冬時就足以自傲。
不過,沈硯的這個問題的關鍵顯然不是他對宙斯的看法,而是這其中所表露出的他對宙斯的看法。
“你想幫阿波羅登上神王之位?”哈迪斯的目光在沈硯與葉英之間逡巡良久,最後玩味地問道。
“不。”沈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並不吝嗇於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哈迪斯:“我要開啟諸神黃昏,自我之後,天地之間,神威不複。”
哈迪斯聞言也不由呆怔了許久,他沒有想到沈硯會給他一個這麼石破天驚的回答,但他並沒有急著反駁沈硯的冒犯,而是沉默了下來。
如果他是宙斯或是波塞冬,他或許已經暴跳如雷了,但是他偏偏是哈迪斯,還是執掌冥府的冥王,沒有人能夠比他更明白萬事萬物終將歸於死亡的宿命,即使是神,也將歸於寂滅。這是深埋在他心中的秘密,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他並非沒有抗爭過,成為冥王就是他的一次嘗試,然而越是了解越是絕望。
所以,時至今日,他早已放棄了無能的狂怒,如果沉眠是他們注定的命運,那麼坦然的迎接最後的命運或許就是他為自己保全的最後的顏麵了吧。
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他深藏於心的秘密竟然被一位年輕的神明這麼光明正大地再次挖出來擺在了他的麵前,而且,對方還未他提供了另一條他從未想過的瘋狂的道路——哈迪斯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動心了的。
然而哈迪斯最後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欲/望。“那我更不該幫你了。”即使沉眠是他們最後的歸宿,他也不打算加快自己的“死亡”,瘋狂地將所有神都拉下水一同沉淪顯然並不是什麼理智的做法,不過為了博一時快活就放棄不知道還可以延續多久的漫長的神生,哈迪斯可不會做這種虧本的買賣。
“但我如果說我能夠為你們爭取黃昏後的新生呢?”俊美的酒神口中吐出的話語就像他所釀造的葡萄酒一樣,令人為之迷醉、為之瘋狂。
哈迪斯瞬間便成神座上站了起來,麵上沉穩的神色再也維持不住:“你說的是真的?!”
沈硯神色坦然,十分光棍地回應道:“是真的,但我不保證成功。”說著他站直身仰頭望向殿上的冥王,宛如蠱惑人心的塞壬一樣囈語道:“即使隻是一線生機你也願意賭一把嗎?”
不知為何哈迪斯麵上糾結的神色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沉默久久地盤旋在冥王神殿之中,就在沈硯幾乎認為他會拒絕他時,卻忽而聽到哈迪斯喟歎道:“隻要有機會便足夠了。”
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沈硯還是不由失神,竟然那麼輕易就答應了?事實上他幾乎沒有打算一次說服哈迪斯,如果哈迪斯拒絕那他自然會邀請他幫助葉英奪取神王之位,畢竟無論是諸神黃昏還是神王更替都不過是他們的目標中附帶的一部分,隻要能夠推動他們的計劃,那麼方式其實並不重要。
因為大勢從來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神能夠阻止的,這是時代的潮流,是世界的意誌,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不過如果能夠得到哈迪斯的幫助那自然是更好不過了。
似乎看出了沈硯神色中的驚疑,哈迪斯忽而露出了一抹與他慣常的冷麵不同的笑容:“你覺得我會拒絕。是,這是一場豪賭,事實上我也覺得自己十分瘋狂,竟然僅憑一句話就相信你。”
“但,如果你已經經曆過最無望的期望,那麼你會願意抓住黑夜中任何一絲火星,哪怕它可能會將你燒的屍骨無存。”
沈硯從哈迪斯的話中讀出了某種意味——這是一位早已預見了諸神黃昏的神明。
沈硯與葉英不知道哈迪斯是從何時又是如何得知這個結局的,但這個認識足以令他們對這位冥府之主肅然起敬——因為他就是在這樣的絕望中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冥府。是他給予了那些來到冥界的遊魂們開始新的人生的機會,在絕望中給予他人希望,即使哈迪斯或許多多少少有著神明的通病,但是這樣的作為足以令他偉大,也足以贏得他們的尊敬。
抱著對這位冥府之主的敬重,沈硯站直身、伸出手,再次鄭重地發出了邀請:“冥王殿下,您願意幫助我們開啟諸神黃昏、幫助人類建立全新的秩序、幫助這個世界也幫助您自己邁向通向新生的道路嗎?”
哈迪斯走下神座,緩慢而堅定地握住了沈硯伸出的手掌,漆黑的雙眸中仿佛醞釀著某種可怕的風暴:“我將幫助你們、幫助世界,我們將在諸神的墳墓上重建全新的秩序,我們將在漫長的永夜中迎來新生。我將傾儘全力,為諸神的輝煌鳴響最後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