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朝我走近,他的臉上儘是疲憊。他嘴唇開開合合,我努力去聽他在說什麼。
“二哥無能,沒把父兄好好帶回來。這小紅馬是當年父親親自挑給你的,我把它帶了回來,也算是給你留個念想。”
我想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眼前一黑,整個世界天旋地轉,隻聽見了憐薇的驚呼聲。
我又看見父親和大哥了。
我那時小,剛剛拿得動槍,便要跟著學。父親不厭其煩地一點點手把手教我,直到我舞得出完整的秦家槍,他笑的比我還高興,一把舉起我高過頭頂,轉了好幾個圈。
大哥在書房裡讀兵書,長身玉立,回頭衝我笑,“我便知道你要來找我了。”書房的陽光太亮了些,有些刺眼,我隻得眯著眼睛看他。他拿了好多匣子出來,說都是這一年給我攢下的,見著什麼便想著買給我。
我一一看過去,欣喜極了,笑著抬頭,剛想謝過,卻見大哥身著被血染紅的盔甲,單手用劍撐住身形,血彙聚著流下來,滴在地上。
又有利刃自他身後而來,我尖叫一聲,撲了上去。
可我撲了個空。我隻能看著無數利刃刺過來,看著他大口大口湧出鮮血,看著他轟然倒地。
我還未留意著,尋個嫂嫂呢。
黃沙卷起,迷了我的眼。我仿佛聽到許多聲音在喚我。
我聽見父親的聲音,好似歎息一般地,喚了我一聲。緊接著一把力推了我一下。
我倏地睜開雙眼。憐薇喊了一聲“醒了醒了,小姐醒了!快去通報夫人!”
她一邊把水慢慢喂給我,一邊道:“小姐你昏睡了整整兩日,郎中說...郎中說,若是今夜還不醒,便沒有指望了。”
我這一病,斷斷續續的,等到大好,已是二月中旬。
病好了,心緒也跟著安寧下來了,倒像是經曆了一場新生。
這日天氣好,我臥病久了悶得慌,便一人在後院閒逛,也當是散散心。
突然東邊牆頭似有人影,我警覺地望過去。一人自牆後翻了進來,輕功了得,落地時半分聲響也無。
那人站起身來,竟是賀盛。
他三步做兩步走到我麵前,開口便是:“病可好全了?”
我雖是莫名其妙,琢磨著這人難不成還有個不走正門偏要翻牆的愛好,卻也有幾分感動,忙不迭道:“已然全好了。”
他皺著的眉頭舒展開,“我來便是想問你一句,可願跟我走?”
我聽了這話,十分驚愕,總覺著是我會錯了意,這是光天化日之下,約我私奔?
他接著道:“初時你封太子妃,我還在北疆。如今...你非正妃,在東宮的日子怕是要難過。”
他這話唬的我一愣,不由得被他思路帶偏了去,“俗話說聘則為妻奔是妾,賀公子這般,與我嫁入東宮有何不同?”
他正色道:“自然不同。我賀盛起誓,絕不再娶,隻要你點頭,今生今世我便隻守著你一個人。”
他神色認真得緊,我腦子卻還是蒙的。許是病久了落了點傻氣?怎的我是愈發跟不上他說的了?
他見我不說話,直視著我雙眼,“你若是答應,往後你想去哪裡都成,北疆也好,南地也罷,我都帶你去。”
我這才把散了一地的思路撿了回來,“私奔事大,抗旨事更大。即便是我願意,也不能連累滿門,更何況我自知當不起賀公子這般深情。安北實在想不通,賀公子何故就認定了我?”
他默了默,艱難開口:“去歲我曾與你大哥見過一麵,當時戲言,若是他有閃失,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便叫我關照著。”
我笑了笑,輕鬆了不少,“既是這樣,賀公子不必掛懷。”
他急急道:“你當真要嫁?你這樣的脾性,入了東宮,怕是要拘著。就算沒有你大哥的托付,我也向來是真心待你的,你難道半分不知?何況既是答應了你大哥......”
我打斷了他,“我自是願意嫁的。大哥所托,若是賀公子過意不去,那不如允我一諾,”我拜了一拜,“我入了東宮,總是對府上照應不便的。萬望賀公子能替我照看一二。安北在此謝過了,若有他日,必當報答今日恩情。”
他方才扶著我肩的手慢慢拿了下去,極低極低地笑了一聲,“我明白了。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