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思著這總歸不是自家地界兒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沒同他計較,隻想著要走。
可剛一抬起步子來,便聽得後麵一聲含了薄怒的“停下!”
我自然沒搭理,本是急急走著,聽了這聲,怕他追上來,索性小跑起來。他方才抓我那一下,出手速度驚人,我還是有幾分怕跑不贏他的。正巧,剛跑了兩步,就見前麵有人影往這兒來。我仔細瞧了瞧,正是賀盛。
“賀盛——”我喊了他一聲,飛快奔了過去。他往這邊迎了幾步,臉上分明寫著“可叫我好一頓找”。我一把抓住他袖子,想著總算來了個賀家人,他們家操辦的宴席,他們自然是能管事兒的,便訴苦道:“方才那邊有個紈絝糾纏與我,我也不好同他動手。”,話是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我約莫還打不過。
賀盛來得著實巧得很,他那性子,也就是北疆風氣彪悍,一路傳回來還傳出了一兩分英名,放在上京一準兒是個紈絝中的翹楚。如今碰上方才那人,那便是紈絝對紈絝,管他哪個能贏,都算是為民除害了。
賀盛眸光果然冷了兩分。我想著也是這麼個道理——本以為自己夠諢的了,不成想家門口就來了一個比自己還諢的,這擱誰身上臉色會好看。
那人不緊不慢往這兒走著,待剛好走到光下,瞧得清麵容了,賀盛卻僵了僵。
我略有些疑惑,隻見賀盛一晃便神色如常,淡然行了一禮,“見過太子殿下。”
我登時像吞下了一隻蒼蠅,我方才說這位父兄日後要全心輔佐的儲君什麼來著?雖想著也沒錯,太子可不就是紈絝裡頭領頭的那個?可想著是想著,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我拿不準他聽沒聽到,隻不動聲色挪了兩步,往賀盛身後藏了藏,匆匆行了一禮。
太子輕飄飄一句“起來吧”,眼神卻依然如鷹隼般盯著我,我下意識地瞪了一眼回去,發覺不妥,又低了下頭去。
賀盛往前一步,把我擋了個嚴實,笑道:“殿下方才離席,讓家父忐忑不已,生怕是招待不周。”
太子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淡淡道:“一時氣悶,出來透透氣,不必掛懷。”
我偷瞄了一眼,隻覺著他臉色更青了幾分。本是來透氣的,何苦自己找氣呢。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實是讓我如立針氈,我便偷偷退了兩小步。
賀盛似是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既是如此,這席上離了殿下可不成。”,說著,往右讓了一步,一伸手,“殿下,請。”
太子不好拂了他麵子,隻得朝席上那邊走。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離太子遠些,連呼吸都通暢不少。
太子走在前麵,賀盛側回頭來,我朝他抱了抱拳,他唇角微微起了弧度,我便朝女眷那邊歡快走了。
我儘量不引人注意地回了母親身邊,果然,母親瞧見我時,那滿臉的嫌棄簡直要溢了出來,她壓低了聲音,“你這又是去哪兒撒潑了?”
我委屈地抬手理了理頭發,隻能說是沒看好路摔了一跤。可這一理頭發,卻驚覺午後賀家姊姊贈我那支玉簪不知掉了哪兒去。
好容易捱到宴席結束,我特意拉著母親繞了遠路,細細尋了一圈,卻仍是沒尋到那根玉簪。
那大抵就是跳下之後滾那一圈摔落了。既是原處沒有,便是...被太子拾走了?可他好好一個太子,要什麼沒有,何必吞我一根簪子去?
又過了幾日,我同大哥在書房,慣了北疆的寒風瑟瑟,上京的冬便顯得好過許多。是以書房隻擺了一盆炭在案下,遠著書架子。大哥在讀兵書,我向來嫌那字兒連著一片一片的,瞧著費腦筋,便隻是蹭著大哥的聽。
這一讀便是過了小半日,我聽得有幾分困倦,頭一點一點的。大哥用書卷敲了我腦袋一下,“若是困了便回去歇一會兒,不必硬撐著。”
我順從地點點頭,正巧仆從在門外通傳,“世子,有貴客到了。”
我把披風搭身上,隨手係了個結,衝大哥擺擺手,又打了個嗬欠,出了門。
誰知這日裡風大得很,甫一出門我便被凍了個清清醒醒。書房同前廳中間種了幾株梅花——府上旁的花不大多,梅花卻是不少,庭前庭後哪兒都尋得見,約莫是父兄隻入了冬的年節上才回府的緣故——其上掛著我前幾日親描的燈籠,費了好些心神,好容易看著還是入得了眼的,二哥卻一通冷嘲熱諷下來,氣得我掛在此處,無論他是去前廳議事還是去書房溫書,都必得看著這燈籠。
而如今風一吹,本就單薄的燈籠紙更顯得弱不禁風,我便想著先摘回房裡去。
掛燈籠的時候我為了叫二哥看著顯眼,著人掛在高處,還怕風吹落了,又打了個結。現下身邊隻跟了憐薇,是隻能指望自己的了。我抬手踮了踮腳,是碰得到燈籠,可離上頭係的那結,依舊差著一段距離。
餘光瞥見那梅樹靠下端一個樹疙瘩,我索性將長裙往上收了收,一腳蹬在上頭,用幾分力踩了踩,踩實了,又摟住樹乾,腳上一用力,整個人掛在樹上,探出一隻手去,費力解那結。
卻見一隻手搭在了那枝上,指節微微彎曲,“哢嚓”一聲,梅枝被掰折了下去。我突然失了目標,手上用的力便空了,下意識腳上用勁兒,卻忘了是蹬在窄小的樹疙瘩上,於是還未反應及時,整個人便仰麵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