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力道卸下去一點,可手還是半分沒鬆。我微微調了調姿勢,讓他整個人儘量靠在我身上,免得後麵的石壁泛潮碰著他傷口。他的呼吸落在我後肩上,熱熱的一片。
我輕輕側過臉去看他側顏,將他擋在臉上的發絲彆回去,他眼睫纖長,微闔著雙眸,睫毛有些發顫,真的是極好看的一雙眼睛,睜著閉著都好看。尤其是現下閉上雙眼,那素日眼眸裡冷厲的氣息便都被擋了下去,偃旗息鼓,看起來竟十分安靜。
我想著這人平素行止間不經意帶出的威壓,偶或陡然閃過的淩厲殺氣,隻帶了十幾人便敢潛入契丹本營劫人的果決,與此時此刻這模樣相較,反差之大叫人無法聯想在一處。
賀盛帶人尋進來的時候,我與他正是這模樣。我麵向洞口一些,本就是為了及時看著動靜,賀盛帶了烏壓壓一群人愈來愈近,初時遠著,我心下忐忑得很,直到近了,聽得他一聲“分開搜”,我才雀躍起來。
後來我轉念一想,耶律戰的人沒尋過來,賀盛的人倒是一尋一個準兒,這般的巧合,這般的運氣,倒也像是個話本,不過是太子的個人傳記話本罷了。
賀盛頭一個走進來,待他看清了裡頭的狀況,原先欣喜萬分的臉色凝固了一瞬,當即叫後麵的人退出去守著洞口,隻他一人步過來,扶了一把太子。
說來也怪,我看清來人時,十分歡喜地喚了一聲“賀盛”,太子似是聽了進去,環著我的手霎時鬆了下去。
賀盛展開一件大氅,將我整個包進去,仔細係著,旁的話倒是沒問。他身上仍穿著盔甲,自然是用不上大氅的,想來這衣裳是他一直為我帶著的。
我擋了擋他係結的手,將大氅脫下來,理所當然地給已是半死狀態的太子披了上去,“我好得很,太子殿下為了護我傷的極重,一入夜便燒了起來,須得儘快找軍醫瞧瞧。”
他低低應了一聲,沒再做聲。我卻踟躕了一陣,有些犯難。不為彆的,隻是想著該是讓賀盛將他抱出去呢,
還是扛出去?
無論哪樣,當著這麼多將士的麵,怕是都不太妥當。
好在太子此時醒了過來,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神卻出奇的清明,不知是何時開始有知覺的。他眼神自我這裡一掃而過,情緒翻湧,又瞬息掩了下去,扶了賀盛一把,穩住了身形,深吸了一口氣,一步步走了出去,仿佛剛剛那個去閻王殿裡串了個門的不是他一般。
回了臨時駐紮的軍營後又費了三日,太子“命懸一線”那線才成了“一線天地間”。而據可靠情報,我那一簪子下去差點兒要了耶律戰的命,也隻是差點兒。一番折騰下來,兩邊竟是互損共傷的局麵。
父兄用飛鴿傳了信來,先是大致問過了情況,而後囑咐了先不慌著撤兵,他們已在馳援的路上,既是到了這份田地,得逼著他們把巢換地兒才好。
是以第四日,便是兩軍隔了城門遙遙相望的盛大場麵。
軍醫本是不準太子上場的,可他哪是個聽勸的,兼之此時太子若不壓陣,底下免不得要諸多猜測,不得安心。是以他仍披上了戰甲,銀白的盔甲在光映照下,分毫瞧不出戰馬上那人是拖著重病在勉強。
耶律戰該是同他想的一般。那般怕冷又懶散的一個人,如今也隻披了件單薄的輕甲,瞧著精神抖擻氣定神閒地跨在馬上。
他遙遙望過來,我摩挲了摩挲銀槍杆上鏤刻的秦字,隔了千軍萬馬,聲聲鐵蹄,隔了屍山血海,滿城枯骨,望了回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