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我還是饒有興趣地把手上瓜子放了下來,撲打了撲打手,“她們怎麼議論的?說來聽聽。”
憐薇低下頭去,聲如蚊蠅,“她們說,如今上京城裡,論才貌論家世,與太子殿下最般配的,還當是賀家小姐。又說太子殿下這幾日總往咱們府上來尋世子......”
我示意她接著說下去,她咽了口唾沫,才道:“她們,她們說小姐如今名聲不好,配不上太子妃的位子......”
我嗯了一聲,擺擺手叫她不必說了,支支吾吾的聽著也難受。且我也大致猜到了外間流言蜚語是怎麼傳的,便又拿了兩顆瓜子吃,不知怎的卻覺索然無味起來,隨手撂下,又飲了一盞茶清口。
憐薇見狀跪倒在地上,“憐薇知罪,小姐莫動氣。底下丫鬟婆子再有嘴碎的,自當好好教訓她們。”
我虛扶了她一把,頗有些奇怪道:“我沒生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憐薇退後兩步,偷偷瞄了我一眼,自言自語說:“小姐明明就是不高興了,還硬說自己沒動氣......”,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我耳力好得很,淡淡瞥她一眼,她立刻噤了聲。“那位子我還真不在意,隻是旁人說我的不是,我還高興,豈不成傻的了?”我想了想,又道:“不管怎麼說,皇家的事不是能拿來嘴上消遣的。彆府上的管不著,自家裡的你且盯著些,再有提及此事的,二十大板打發出府,不必上報了。”
天地良心,我全然是為著母親著想。這些話若是哪日傳到她耳朵裡頭,怕是要氣出個好歹來。
賀家姊姊委實是好的,知書達理端莊大方,人雖溫婉,可半分氣勢也沒輸,全然是母親一直盼著我能成的樣子。坊間這話也不錯,她同太子確是登對的。我真心歡喜賀家姊姊,自然就盼著她好,太子這人,勉強也算個好去處,我該高興才是。
可我就是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些氣悶。
這氣第二日就發到了太子身上。我正在書房臨摹字帖——母親布置下的,每日要寫滿六大張——他帶著一身雪走進來,把大氅解下交給下人,輕車熟路地先去炭盆那兒將身上帶的寒氣烘沒了,才靠過來。我規矩見了禮,接著寫我的字。
他同我說話,我懶得答,隻搖搖頭或者點點頭應和一下,示意我聽到了。幾輪下來,他便湊到我近前,仔細看了我一眼,“你是吃了啞藥了?”
我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沒”,以示自己嗓子好得很,頭都沒抬,隻認認真真寫字。
自打那次在山洞裡開始,他對我便隨意得很,私下裡甚至連“孤”的自稱都不再用了。我本想著他怕是念著我四舍五入也是救了他一命這個人情,可仔細一想,他若是不來救我又何必惹出一身的傷來,他救我一命這事兒才是實打實的。是以最終也隻好歸結為是升華出了患難與共的深厚情誼來。
他低下頭來端詳了片刻我的字,歎了一口氣,“世子的字我是見過的,鐵畫銀鉤,蒼勁有力。明明是一家人,若是憑字相認,還真認不出。”
我把筆擱下,從賀家姊姊寫給我的書信裡頭抽了一封出來,在他麵前展開,“這個好看罷?”
他頗有幾分疑惑地看著我,我將信折好又收起來,“殿下既是來尋我大哥議事的,便不要在這兒耽擱時辰了,安北擔不起。北疆向來是秦賀兩家共守,殿下不好厚此薄彼,也該常去賀將軍府上商議商議才是。”
我轉身要走,他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低下頭來看著我,低低笑起來,“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有。”我往左麵移了一步,他便跟著往左移,我往右他也跟著,來來回回數次,且總比我快一點。
“還說沒有。”他逼得更近了一些,目光灼灼,“心裡怎麼想的,直接告訴我,很難?”
我抬頭衝他扯了扯嘴角,而後迅速出手,單手撐在他肩頭,借了一把力自上頭翻了過去。
他身形忽動,我方走了一步,他便伸手擋在了我麵前的門口。
我深吸了一口氣,“煩請殿下讓讓。”
他語氣正經起來,“外間怎麼說的你都不必理會,”進而望向我的雙眼,像是要一直望到我心裡頭去,“你隻消信我便好。”
我沒來由的心情好了不少,低下頭去好容易才掩飾住了忍不住揚起的嘴角。這時候大哥終於進了來,一見我倆的架勢,頗有些錯愕地停住,太子默默將手收了回去,咳了一聲,往座子上走。我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隻得告了退,匆匆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