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賀家姊姊來尋我一趟,那時辰裡我還未起身,隻得勞動母親親自去後廳裡招待。大哥不知怎的,本忙得很,那時候竟也恰巧有空,便去作陪了。待我將自個兒收拾妥當了趕過去,此二人已是聊得熱火朝天,就連在旁聽著的母親,目光裡也皆是讚許之意。
以大哥那性子,他即便與旁人說不到一處去,麵上功夫也必會做到的。可這般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的模樣,委實難得。雖說同我說話的時候他也含著笑,可那笑拆開看是明晃晃寫著“自家親小妹,還能怎麼辦”的,與如今麵上這滿麵春風的全然不同。我坐在一旁默默喝了兩盞茶,覺著自己如今多餘得很。
好在大哥終歸是要忙的,小半個時辰便有下人來傳話,說父親讓他過去一趟。他這一走,母親也便跟著說乏累先回了房,留我們姊妹兩個說些體己話。
我深深望了一眼大哥的背影,又將視線轉回來,想起前幾日聽得母親不經意提起過,大哥也是到了議親的年紀這檔子事,心念微動。
不過我怎麼想是不打緊的,打緊的是賀家姊姊怎麼想。至於大哥,忝為人妹十數載,這點兒眼力見還是該有的。
我正出著神,賀家姊姊伸手在我麵前晃了晃,輕笑道:“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我還未想好如何不動聲色地試探出賀家姊姊心意,且這事兒又不是集市上買布料,能好好壞壞的挑一堆出來,既不便明說,隻好先擱下。
沒成想卻是賀家姊姊先開了口,“你不說我也知道,”她抿了一口茶,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我二人能聽清,“隻要我是賀家人一日,便絕無可能。”
我一驚,案上的茶盞差點兒碰翻了下去,“阿姊你怎的連我想說什麼都知道?”
她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方才那句話並不是出自她口。
我揣摩了揣摩其中深意,回過味兒來。確是如此,秦賀兩家若是結下姻親,還不定被有心人編排成什麼。更何況大哥是我侯府世子,往後是要承襲爵位的。隻是這麼想著,又不免覺得可惜。也沒準兒是顧慮太過了呢?
後來我才知曉,她這句話,我隻意會到了一半。
賀家姊姊忽的想到了什麼似的,忙補了一句:“我三哥自是不同的,他隻消日後不承繼父親衣缽,便也不是絕無可能。”
這話聽得我心頭跳了跳,“這怎的又牽扯上賀盛了?”我默了片刻,而後斂了眉
目,輕聲道:“既是回了上京,有些東西也得改改才好。既是阿姊的三哥,那也便是我的三哥,直呼名諱該是不太妥當了。”
有些人,自打第一回見了,便知曉他就是該做這個的,該成這般的人的,譬如賀盛。他該是在疆場之上,大漠之巔,縱馬橫刀,如驕陽一般,被萬千將士恭恭敬敬稱一聲“少將軍”的。
而不是因為某人某事,被絆住,困死。
這話我在許久後,也親口同賀盛說過。那時候少年除去了一身的甲胄,莫名竟有幾分單薄,眼眶微微泛著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的,低低衝我吼道:“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我很平靜地直視著他道:“我沒有在替你做決定,我隻是做了我自個兒的決定。”
賀家姊姊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不知為何神色裡有幾分了然,不止是了然,還有些“我便知道必是如此”的意思。“你要稱他三哥可萬萬彆牽連上我,不然他便該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我沒再接這一茬,另起了個話頭,三三兩兩說了些彆的,這一聊便聊到了日暮時分。
賀家姊姊告辭前,還特意問起了先前的平安符用著如何。我道平安符這一類求神拜佛所得的,向來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為著自個兒好,自然還是信的,便日日佩在身上,貼身藏著。
她目光閃了閃,一時間仿佛有許多情緒掠過去,隻是我未瞧真切,隻當是一時眼花。她笑著道:“這符請的費心力些,原也就是聽說管用。如今你雖離了沙場,可上京也遠非什麼安穩之地,還是帶著得好,留一份心安。”
我亦笑著應了一聲,將她送出了府,親看著她上了馬車。
日子拖拖拉拉過了一陣兒,年關也到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