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拿命來兌。
第二日起,他果真再沒來過。
初時我樂得清閒,日日皆是長長眠上一覺,醒來便翻翻史籍,自己同自己對弈,又重拾了兵法,再練上兩個時辰的槍法,殿裡的花瓶瓷器不知被我一不留意打碎多少隻。這也怨不得我,殿裡再寬敞也還是拘束得很,我已是儘力將動作放得小幅度一些了。
腦袋清楚的時候,也會盤算盤算局勢,隻是心下也明白,這半個月過去,早就不知是什麼風向了,閉門造車出門自然是不合轍的,隻是圖個心安罷了。
到了第七八日的時候,我才隱隱擔憂起來,又不知這份不安的源頭在哪兒,隻是心裡惴惴的。
殿裡用著的宮娥自他與我約下半月之期時便換了一批來,早先我從府裡帶來的幾個丫鬟被替了下去。新換來的這一批一見便知是專門訓過的,並不似尋常宮女。個個惜字如金,其中幾個約莫還是練家子,任我再怎麼盤問都問不出什麼來。
憐薇那頭說到底我還是掛念著,畢竟算起來也是跟了我兩世的人兒,隻是聽聞她依然病著,我又不得踏出這殿半步去,便始終沒碰上麵。
第十一日,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我推開窗子透氣,霎時滿屋梅香。
窗外栽的骨裡紅梅開得早,卻也逃不過花期的約束,開得愈早,凋謝得便也愈早。是以這個時候,旁的紅梅才剛剛綻開一點兒,它便要委頓下去了。
我探出半個身子去,費了好大勁兒才夠到,折了一枝下來,想趁著花未凋儘來插瓶。
隻是殿中的瓷器已然被我這幾日碰碎了許多,剩下的寥寥無幾,我也未叫人換新的來,左右換上來也怕是要碎的。這時候便少了一隻能插上這枝梅花的花瓶。
身邊的領頭宮娥十分有眼力見,吩咐了人下去,不過片刻便呈上來一隻定窯白釉瓷瓶,正襯我手裡這枝紅梅。我拿在手裡前後看著,很是滿意。
這時候又上來一宮人,附在那領頭宮娥的耳邊說了些什麼,而後那宮娥上前來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稟娘娘,定遠侯府世子妃方才來了一趟,帶了不少補品,說是娘娘這一病纏綿得久,須得好生將養著,慢慢調理。世子妃本想來探望娘娘一眼,隻是因著殿下先前吩咐過,這段時日娘娘不得見旁人,奴婢便私下做主,請世子妃回了。”
我手上頓了頓,不動聲色問她道:“本宮同世子妃這許久未見,也是掛念得緊。她還說了些什麼?”
“世子妃隻說猛藥傷身,易動了元氣,病去本就如抽絲,還是要徐徐圖之。”
話音剛落,我手上一滑,瓷瓶登時沒拿穩,落到地上去,清脆裂開,碎了一地。那枝紅梅在一地碎瓷片間紅的灼目。
我強撐著笑了笑,隻同她道是手上出了些汗,一時沒拿穩,也不必拿新的來了。
嫂嫂本是被困在府裡,當日裡連傳上句話都要費一番心思,如今竟能親來東宮一趟。倘若不是她想出了脫身之法,避開了四皇子,那便是——四皇子已不甚在意這一環,沒花那麼多心思在這上頭,便叫嫂嫂有了可乘之機。
前者的可能性要小得多,當日但凡有一點旁的轉機,以嫂嫂的性子,也絕不會讓我涉險。
可若是後者,究竟是什麼牽絆住了四皇子,能讓他放鬆了警惕?
他的視線不在上京,那便隻能是在北疆了。
“猛藥傷身,易動元氣”我在心裡反複念叨著這兩句,嫂嫂自然不會知曉我此間的情形,可也該是明了我絕不會是因“纏綿病榻”而不能一見。那能讓她留下這麼一句話的......
想到這兒,我心裡咯噔一下,眼見著小宮娥將滿地的瓷片打掃乾淨,狀似無意地問道:“太子殿下這幾日在忙什麼?”
打掃的小宮娥背對著我一聲不吭,虧得我眼尖,才發覺我這話一問出口,她背便繃了起來,雖隻一瞬,卻也瞧得出她對這問題的戒備。
仍是領頭的大宮女來回我的話,“殿下素日裡便繁忙,如今年關將至,事務便更多些。這些日子裡多是在書房,也常常留在宮中。”
我看著碎瓷被送出殿外,忽地道:“你替本宮通傳一聲,本宮有件頂要緊的事要見殿下一麵。”
那大宮女果真阻我道:“殿下吩咐了,這半月裡不見娘娘。今兒已是第十一日了,還有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