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盛隨便披了件大氅,不情不願出了門。隨著院門“吱呀”一聲,四周徹底靜下去。屋裡這時候就隻剩下了我和蕭承彥兩個人,我們都沒有開口,就一直安靜著,聽著彼此的呼吸聲糾纏不清。
默了一會兒,我倏地開口,“我…”話隻起了個頭,剛好與他一句“你…”撞在了一處。兩人又是不語。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打算的,就先安排了……”
他皺了皺眉,打斷我道:“你就要同我說這個?”
我斜覷他一眼,“不然先同你算算舊賬?”
他掩飾地咳了一聲,像是牽動了傷口,登時抿了抿唇角,手捂著胸口,往後靠在榻邊。
我拿不準他是真的還是裝的,掀起眼皮瞟他一眼,見他仍是眉頭緊鎖,呼吸都急切了一些,心裡便慌了——無他,前人總說病去如抽絲,他此番傷這一場,好得太快我反而放心不下。
這樣想著,不由湊他近一些,探手到他頸側試他脈搏,正屏息凝神著,卻被他一把圈進懷裡,牢牢按住。
我輕輕掙了一下,又生怕碰到他身上的傷,隻好作罷。一抬頭,正撞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眸,這一下子便與他挨得極近,近到他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頸邊,激得我略微抖了抖。
他環著我的雙臂緊了緊,我貼在他胸膛上,聽得他心跳一聲聲沉穩有力,他在我上頭說:“不是要試脈搏麼,你自己聽不就好了?”
今日在馬上顛簸這一場,挽的發早便有些鬆垮,幾縷散亂下來,被我彆在耳後。他將我發上固定的發簪拔了下來,一頭青絲如瀑,散在榻上。
我亦回抱住他,窩在他胸膛上,貪戀地細數他的心跳聲。
我數到第八十八次的時候,他悶悶笑了兩聲,“你還當真數起來了?放心,有你在,我不肯死的。”
我瞪他一眼,頗有些迂腐道:“過幾日就進正月了,不準說不吉利的。”
他順從應了一句好,手順著我胳膊下去,拉過我右手來看。我素來皮糙肉厚,傷好的也快,現下已將近愈合了,隻是昨日裡大哥怕我對自個兒不上心,再沾了水,便又用紗布纏了幾道。不過扯韁繩扯得,一時不察,又裂開了點,白色的紗布染上了一小片血漬。
我看他唇角繃著,眼眸低垂下去,便抬起手來在他麵前握緊又打開,反複幾次,語調輕快,“就是看著嚇人點,其實一點都不疼的,你看,隻是皮外傷,跟你可比不得。”
他一把將我手抓下來,動作輕柔。默了片刻,捏了捏我指尖,忽的開口:“安北,對不起。”
我怔了怔,反手握住他的手,“當真無事的。”
他喟歎一聲,“不僅是為著這個。”
“許多事非我本意,隻是時局所致,不得已而為之。再想回頭補救的時候,已是回天乏術。”他扶正我身子,望進我眼底,神色認真得出奇,還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愧疚。“說再多,終究還是我的過錯。”
我彎了彎眉眼,“再說一次我聽聽。”
他麵上的神色垮了下去,咽了一口唾沫。
我戳了戳他,催促道:“快。”
天知道我活了這兩世,可是第一回從他口中聽到這三個字。且我估摸著以後他也不會再說了,隻能趁這個時候聽個夠。
他眯了眯眼睛,“你靠過來,我說給你聽。”
我依言將一隻耳朵湊過去,他附過來,貼在我耳邊道:“安北…”而後忽的輕輕咬住我耳垂。
我乍一受驚往後仰了仰,他順勢將我撲倒在榻上,吻滑過臉頰,又自額頭向下,吻過眼角,最終含住我的唇,輾轉咬磨。我腦中霎時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的吻蜿蜒而下,落到我頸窩之時,才驚醒,一手捂住他的嘴,微微喘息著道:“你身上還有傷。”
他扣著我手腕將我的手拉下,一雙眼眸裡是清澈的笑意,“我也沒說要做什麼。”
我被他哽住,輕著力道推開他,他卻又飛快在我眉間啄了一下,“也沒說不做什麼。”
他不認賬慣了,我懶得理,隻自顧自坐起身來,背對著他,攏了攏頭發。
他在我身後以五指作梳順了順我的發,用簪子一點點挽起來。
他將簪子插上那一刻,賀盛剛好推門進來。我見他手中東西不少,便想著起身去接一把,誰知甫一有要動作的意思,便被蕭承彥自身後一扯,力道絲毫不像是個傷重如此的人。我回頭看他,他還頗為無辜地攤開了手,示意給我看是我衣裳的下擺壓在了他身下。
我自然是不信的,徑直將衣擺扯出來,隻是這空裡賀盛已然將東西都布置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