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去尋她的動作,卻又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她想起自己陪在宋錦茵身側的這些時日,見她臉色蒼白從鬼門關前抽身睜眼,到如今沉穩溫和,瞧不見半分慍色,這其中變化想來並不是她的妥協,或許隻是死了心。
隻是那日集市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依舊清晰,碧玉突然想,若是宋錦茵就此離開,興許......
可那道瘦弱的身影還是從人群中穿過,重新踏上了木梯。
宋錦茵端著茶具,一步一步緩慢地回到了眾人跟前。
不知是誰溢出了輕歎,如雨後朦朧山景,讓人尋不到聲響從何而來,亦瞧不清此舉的緣由。
那茶到底是沒能煮出來。
少了些東西,宋錦茵就隻是滾了一滾沸水,衝了些簡單的茶水。
碧玉看著推到她跟前的杯子,裡頭水色淺淡,杯底葉尖帶出幾條碎渣的痕跡。
她握住泛著熱意的茶杯,順手搖了搖,在貼近唇角時倏爾停了下來。
餘光中是坐在裴慕笙身側突然安靜下來的宋錦茵,沒了適才四處打量的精神,隻一雙手放在衣袍上,安靜聽著旁人在說話。
碧玉端著茶杯的手用了力,而後眼睜睜瞧著杯底的碎渣因著晃動而失了蹤跡。
冬日的天,讓離了火的茶水冷得極快,碧玉仰頭喝茶時,宋錦茵倏地看了過來。
璀璨黑眸蒙上了一層水霧,那雙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碧玉的動作太快,等再瞧清宋錦茵的眼,那茶水已經喝了個乾淨。
原本算得上熱鬨的雅間逐漸安靜了下來。
幾人再醒來時,已經過了小半日,桌上的茶水重新換了一遍,但也冷到仿若添了冰。
碧玉將幾人喚醒,趁著他們回神之際起了身,沿著木梯而下,走出了這座隱約泛著舊色的酒樓。
外頭主路孤零零一條,因著冬日天涼,攤販比平日裡收得早,行人也沒剩下幾個。
往旁側瞧去,還有一條黃土小道,橫著蔓延向遠山,順勢望去,兩側巨樹枯枝略顯蕭瑟。
此刻天已經透出了暗色,碧玉拿起腰間荷包,指尖輕撫過上頭她的名字。
她早該猜到宋錦茵想逃才是。
小姑娘這些時日的溫柔和不對勁,還有她著急趕製出的荷包,甚至總是變著花樣讓她嘗的廚藝,每一次,其實都是在同她告彆。
碧玉有些後悔,後悔沒在喝下那盞茶前多同她說上兩句。
一開始她隻是在瞧見宋錦茵時,想起了她那個在戰亂中喪命的妹妹。
甚至與她相處之時,也會時不時想到,若她妹妹還活著,大抵也會同宋錦茵一樣,堅韌,勇敢,偶爾露出一些女兒家的嬌氣。
後來她還是把宋錦茵當成了她的妹妹,不過這個妹妹,隻是宋錦茵。
碧玉緊緊握著荷包。
其實她現在去查探,興許還能尋到她離開的蹤跡,可她隻覺得步子萬分沉重,挪不動分毫。
“三姑娘,奴才適才去瞧了,包袱馬車都在,唯有錦茵姑娘不見了蹤跡,這可如何是好!”
碧玉回頭,見幾人亦是出了雅間。
正想開口,卻瞧見貪玩好動的三姑娘手中緊握著什麼,失神不過片刻,便是目色沉穩。
“大哥如今有差事在身,不好去尋他,空青留下去找宋錦茵,我等先回府,再派府中侍從出來同空青會和。”
“是,三姑娘。”
聽見裴慕笙沉著冷靜的語氣,碧玉忍不住抬眸多瞧了她幾眼,卻正好對上了她看過來的視線。
避無可避,碧玉上前行了個禮。
“三姑娘,這一趟不一定能趕在關城門前入城,但若是啟程,馬車難免會有些顛簸,三姑娘先忍一忍。”
“如今已經行到此處,大夥亦是喝了那杯讓人不適的茶水,既然要顛簸才能回城,那不妨再慢一些,索性等到明日,碧玉姑娘覺得呢?”
“奴婢不懂,但奴婢聽三姑娘的吩咐。”
聽聞此話,裴慕笙輕笑了一聲,收回視線,轉身往後院客棧行去。
“對呀,誰會懂呢。”
後頭似是呢喃之語。
李大廚幾人愣在原地,早就因著宋錦茵的消失而不知所措,唯有碧玉和空青聽清了她後頭的話。
——沒人會懂,隻是宋錦茵,既然掙脫了,可千萬彆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