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裡隻剩底下的幾個還完整,她停下動作,扯出一抹笑,僵硬又無助。
是她魔怔了。
周延安怎麼可能這麼快尋到這處地方,就算知曉,他又如何能將人塞進裴晏舟的宅院裡。
想想就知是不可能的事。
外頭傳來了紅麗強撐著不服的聲音,下一瞬,宋錦茵聽到了重重的巴掌聲,隨即便是刀劍出鞘的動靜,還伴隨著旁人的抽氣。
想來該是兩個侍從出了手。
原本的反駁變成了哭求,宋錦茵收回心思,目光懨懨地掃過桌上的東西,直到她瞧見那碟透著淡粉的糯米花糍。
用糯米做出的糍糕,圓潤如餅,上頭一層層的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
宋錦茵拿起底下粉色稍濃的那一塊,輕輕掰開。
點點碎屑落下,中間卷著一張細小的布條,是一句簡單的安撫,隻寫了莫急二字。
得了新的消息,宋錦茵眼中霎時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抬手擦去,又極快地將布條丟進角落的火盆裡,而後坐下來,一口一口吃著剛剛掰開的那些餅。
鼻子有些堵,遮住了餅子的鹹香酥脆。
隻是浪費太多恐會讓人生疑。
宋錦茵一時笑,一時又紅了眼眶,反反複複,一邊吃著掰碎的餅,一邊揉著眼睛。
好在她如今胃口恢複了不少,吃得也比平日裡要多,心緒平複後,幾個餅子,就著鮮湯也能吃完。
隻是後來回想時她忍不住發笑,這道本該被當成糕點看待的糯米花糍,竟成了那個小廚子口中一再提起的餅。
嬤嬤推門而入時,宋錦茵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不妥之色。
隻有塞得鼓鼓的兩腮,和一個空了的湯碗。
“餅子不好克化,姑娘怎得一下子吃了這麼多,待會須得......”
“待會須得去院中消食半個時辰,我知道的,嬤嬤。”
宋錦茵接過麵前人的話,咽下最後一口餅子,眉眼彎彎,朝著人莞爾一笑。
嬤嬤愣了愣。
這幾日瞧慣了小姑娘泛著愁緒的眉眼,如今突然見她眯著眼睛笑起來,好似清甜秋果,不免就被晃了心神。
自她經曆了重要之人離去,又見過繁華與衰敗後,便極少再將萬事萬物放在心上,除了她看著長大的世子,在這世上,早已沒了能讓她記掛的人和事。
直到她接了世子的吩咐,才又有一種還活著的念頭,哪怕這吩咐,是照顧一個沒有名分的小姑娘。
而也是在這一刻,嬤嬤似乎有一些明白,為何世子對宋錦茵會有不同。
暗色裡的人,尋找光亮是他們的本能。
她想,若是夫人在天上瞧得見,應當也會喜歡這個小姑娘,就像她曾聽聞,當初柳氏母女進府,是夫人替宋錦茵請了個表小姐的名號,留著她在身側,想給她撐腰。
如今的宋錦茵受了這麼多磋磨,笑起來時眸底仍有如同星子的亮色,想來那時候未經變故時,小姑娘該是同明珠一般璀璨。
可到底是造化弄人。
“我吃好了,嬤嬤先去用膳吧,我一定會老實消食的。”
宋錦茵又吃了幾口熱氣騰騰的雞絲麵,直到腹中生起暖意才停下。
嬤嬤因著這動靜回過神,目光掃過她抬手輕輕撫著的肚子,一時間神色又變了變。
她差點忘了,小姑娘肚裡這個,怕是留不得太久。
隻是不知到時她眼中的那點亮光,還能不能留得住。
“嬤嬤?”
宋錦茵又喚了一聲,而後笑著同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紅麗跪在院中,臉上還有紅腫,抬眸看過來時,銀牙緊咬,但很快瞧見那兩個侍從的長劍,便又嚇得縮了回去。
宋錦茵索性行去了後頭,直到瞧不見人,她嘴角笑意才淡了下來。
適才嬤嬤眼中流露出的惋惜,雖轉瞬即逝,但剛好讓她瞧了個清楚。
裴晏舟眼下應當不會讓她死,故而嬤嬤惋惜的緣由,定不會是她的性命,這般想來,唯有她肚裡的孩子。
可她不會再退讓。
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那個曾救她於冰下的少年,包括她記憶裡,他們曾毫無芥蒂的那一年。
她隻要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