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來越大,隻是涼風中透著水意,像是會有一場春雨落下。
宅院裡,有不少來往玄衛,將這座碩大的宅子守得嚴嚴實實。
而屋裡始終夾雜著愁緒。
裴晏舟不知如何才能安撫好他的姑娘,隻能在她旁邊,靜靜守著她。
可那眼淚像是決了堤,眼見著她越來越紅腫的眼,裴晏舟一顆心仿若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跟著難受到不行。
沒多久,外頭傳來了細微的響動,而後便是孫娘子輕聲的詢問。
“主子,錦茵姑娘,雪玉將姑娘的藥煎好了,還有主子的藥,也一並送了過來。”
來人接過雪玉送來的藥停在屏風外,聽到輕應才端著藥進了裡間。
步子不太穩當,身上還夾雜著些許血腥味。
她沒敢多看,隻隱約瞧見床榻上的姑娘被圈在懷裡,烏發鬆散搭在腦後,瞧不清臉,隻聽見輕聲的啜泣,還有主子從未有過的輕哄。
原本冷血狠戾的男子再無半分寒意,隻垂頭安撫著眼前的姑娘,溫柔似水。
雖不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主子,但孫娘子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也實在是沒法將眼前的男人同以前的主子重疊在一起。
隻是眼下容不得她多想。
放下手中的東西後,孫娘子又低頭道:“顧將軍那邊想送信給主子,被守在客棧外的玄衛接下。”
“要登門道謝?”
“是。”
孫娘子點頭,“除了同主子道謝,顧將軍還想見一見錦茵姑娘。”
半晌都未聽到回應,直到啜泣聲被壓下,前頭的主子才開了口,隻是不是回應消息,而是在問旁側的姑娘。
“你可要見他?若是心裡難受,我先替你出麵,其餘待你好一些再說。”
“要見的,”宋錦茵哽咽道,“他還活著,我很欣喜,隻是若不見這一麵,我死不了心。”
裴晏舟臉色有些不好,不止是因著身子的不適,還是因著從她嘴裡說出的死心。
明明不是在同他說,可裴晏舟心裡卻是驟然一緊。
他知道她的父親對她而言有多重要。
曾經那個木匣子裡,放著她父親寫給她的家書,也放著同安陽縣那個家裡有關的一切。
家書早已泛舊,卻一直是她活著的最大支撐。
可如今她說死心,像是徹底要同過去道彆,同記憶裡的一切,包括他,道彆。
裴晏舟眼尾有些紅,可他卻無比溫柔地輕應了一聲,撥開她落下的烏發,“好,那我們便見。”
孫娘子退下,屋裡又靜了下來。
裴晏舟思緒回籠,起身去端來桌上的藥碗。
他終是瞧不得她委屈,又一次低聲輕哄,還提起了她肚裡的孩子。
“茵茵,再這般難過下去,孩子也會一並受不住,若你真想好好見他,便早些好起來,免得他瞧見,隻以為是他禮數不周,擾了你養傷。”
聽見孩子二字,宋錦茵忽而抬眸,像是抓到了一絲希冀,猛地清醒過來。
她怎麼能任由那莫名的恨意壓住瞧見父親的欣喜,又怎麼能讓她的孩子有一個被嫉妒蒙蔽了心緒的母親。
她不該如此。
宋錦茵坐起,接過藥碗,仰頭喝了個乾淨。
就算她再也沒辦法對著他喊一聲爹爹,她也該明白,這世間多了位顧大將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