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允已欣然接道:“滓水上遊在我處,下遊流經郭隨處。兩處十六州稼穡用水皆賴滓水。主公可征募三十萬民夫開河挖渠,令滓水改道,則郭隨處七州必缺水乾旱,長此以往,必鬨饑荒。郭隨所轄不過十五州,若是一半地方鬨了饑荒,必亂其軍,到時我軍乘亂取之,必定不費吹灰便手到擒來。
我沉默不語。平心而論,這的確是極高明的謀劃,也稱得上是不戰而屈人之兵,隻是截斷水源,令其乾旱,到時百姓因饑荒而餓死者必眾,且不說天下怨我,我自己又何能心安?
半晌,我開口道:“此計甚好,隻是人為造成饑荒,必餓死大批百姓,恐我到時不得民心。“
甘允略一思索,開口道:“主公截斷水源之後,便可檄文以告天下,敦促郭隨投降。郭隨如不肯投降而造成百姓餓死,過失則在郭隨身上,到時不得民心的便是郭隨。”
話雖如此,惡行畢竟由我犯下。
我沉吟道:“此事重大,我需同亞父等商議。”
不待我說完,言眺已跳起道:“好計!好計!這甘允實在是個謀士。”
亞父撚須道:“若能征募到三十萬民夫,一年之內便可完成改道之事,再有兩年可陷郭隨於饑荒之中,如此三年後郭隨必潰,我軍平定東南,更可渡紅藍江以圖朱襲。”
我不料亞父竟然讚成此計,躊躇道:“此計雖好,隻是難免到時餓殍遍野,南劍之盟會落下‘不仁’之名。”
言眺急道:“不用此計,兩軍開戰,到時也是生靈塗炭,有何不同?”
我向張遠看了一眼,道:“大將軍意下如何?”
張遠向言眺看了一眼,麵露不忍道:“兩軍開戰,死傷的是兵士;斷人水源,死傷的卻是百姓。在下聽說昔年的廣成太子對百姓仁愛有加,經常解私囊以賑災,絕不願看到餓殍遍野的情景。我南劍之盟既然要秉持廣成太子之仁德,自然不可做出如此危害大批百姓之事。”
“正是如此!”我重重一擊桌案,讚賞地看他一眼道:“今逢戰亂之時,士卒死傷,不會有人責難,但百姓死傷,天下必為之側目,若果真如此,到時我無顏麵對天下洶洶之問,更無以自稱為蕭芒報仇。”
言眺適才的滿麵喜色霎時無影無蹤,神情黯淡下來,低頭道:“三哥拿主意就是。”
他的反應倒是出乎我意料,難得這次如此輕易就能說服言眺。
亞父看看我,又看看言眺,道:“既如此,另想他法對付郭隨就是了。”
言眺又抬頭道:“不過,我倒想見見這位承奉郎甘允。”
未到一個月,耿無思已將廖東山首級送來,同時傳來的還有捷報,已全殲廖東山三萬大軍,我軍六萬人,隻折了五千人,傷三千人。
廖東山留守人馬約兩萬人,聽得兵敗,已在大將路申率領下獻羽城關投降於郭隨。
我將木匣合上,吩咐郭靈將廖東山首級拿去葬了。
亞父揭開案上香爐蓋,換了一段香,道:“此意料中事。意兒,你如何看?”
我略一沉吟,道:“南劍之盟大敵者,霍威是也。隻是其他人見我得了金弦弓,容我不得,我軍被迫應戰。如今雖已擊退羅、廖兩路,但琅州城外的對峙不知還要多久,那裡地勢偏狹,大軍不能展開,我縱增兵,恐怕對形勢亦是無助。”
亞父哈哈一笑:“我雖不能增兵,彼亦不能增兵。形勢雖對我軍不利,朱襲亦是進退不能,暫可不必管他。”
我大感詫異,道:“不必管他?亞父這是何意?”
亞父道:“我軍要做彆處謀劃,自然暫不管他。意兒,你可派人急召疏離與鐘韶慶回山,琅州有吳悝足已。”
張遠目光一閃,道:“亞父可是想要攻打郭隨?”
亞父默默點頭。
我正驚訝間,言眺忽走到我麵前,雙膝跪倒,道:“三哥,我向你請罪。”
我更驚訝,向亞父看去,隻見他麵上神色平常,應無大事發生,我略為心安,沉下臉道:“你又惹甚麼禍了?”
言眺不敢抬頭,隻囁嚅道:“十日前,我在斥候營裡挑了三十人,潛入蘢州,喬裝成趙儲芫之兵,掘了郭隨的祖墳。”
我幾乎跳起,道:“你再說一遍!”
言眺肩頭略略一縮,道:“我私下詢問承奉郎,可有辦法挑起郭隨與趙儲芫一戰?承奉郎向我獻此策,但他說要得到盟主許可才可施行,我未向三哥稟報,便私下派人去做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道:“你莫非不知我與趙儲芫郭隨約法三章,不可以各人家眷為要挾?更何況是掘人祖墳?”
言眺不敢看我,隻低聲道:“辦事之人,都裝扮成趙軍,事畢都已完好無損回到積豔山,郭隨隻會以為是趙儲芫所為。”
我怒道:“如此笨拙的嫁禍之計,難道趙儲芫和郭隨都看不出來?”
言眺兀自嘴硬:“即便兩方都懷疑是我軍所為,畢竟查無實據,我軍抵死不認,他們也無可奈何。“
我高聲道:“掘人祖墳?難道你不怕你我的祖墳也被人掘了?”
言眺終於說不出話來,隻在地上跪著,不敢起身。
我站起身,隻在殿中走來走去,怒意一時難消。
亞父清咳一聲,道:“如今不能做也做了,我看不如將錯就錯,謀劃如何應對趙軍與郭隨。”
言眺忙點頭道:“正是,亞父說的是!”
我瞪他一眼,恨恨道:“你若非我義弟,我早將你綁了去向趙儲芫賠罪。”
亞父也真是,處處縱容言眺,難怪他一次又一次惹禍。
......
腳步聲響起,郭靈麵有喜色,大步進殿,道:“郎君,得陳奉謹將軍捷報,已全殲郭隨軍五萬,聞人度梅兵敗自刎。”
殿中頓時歡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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