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言眺卻看戲般輕笑道:“你說是不說?”

沈拭嘶聲斷斷續續道:“我說……我軍主帥實非西江狐施貴……而是鎏金塔方遠華……酈軍師有令……敢泄此密者立斬……”

一片鴉雀無聲,隻血人般的沈拭在地上翻騰慘呼。

我不禁向亞父看去,亞父額上青筋頓現,臉上一片青灰之色。蕭疏離走上前,緩緩拔出青銅劍,一劍刺入沈拭的心口。她雖是在殺人,那被殺之人看向她的眼神裡卻分明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感激之情。

世上竟有如此酷刑,竟能瞬間令殺業也變作功德。

亞父已沉聲道:“斥候營正副校尉何在?”

聽得他的語聲語調,連我的心中都是惴惴。

斥候營校尉徐錦輝與副校尉宋承宗兩人已排眾而出,向著亞父躬身道:“屬下在此。”兩人的聲音俱已顫抖。

亞父冷若冰霜地道:“當日我是如何吩咐你二人的?探明敵軍主帥對我軍陣法至關緊要,務要不惜一切代價確定無疑!你二人又是如何應承我的?”

兩人早已跪倒,徐錦輝喊冤,宋承宗哭訴道:“大元帥之令,我等豈敢違抗?當日我等一日之內派出二百七十四名斥候,分彆去敵軍三道大軍密探,未曾回來的兄弟便有八十一名,不是被敵人活捉便是被殺了。回來的都報是施貴主帥,卻不知原是敵軍下了死令封口,因此上軍情失誤,原也怪不得兄弟們!”

亞父怒道:“敵軍下了死令封口,爾等便可推脫無罪?若如此,要斥候何用?養爾等何用?”

徐錦輝竭力辯解道:“敵軍既然下了死令,泄密者立斬,我等又豈有手段能打探出誰是主帥?”

亞父臉色由灰轉紅,道:“還敢狡辯?斥候營主簿何在?將當日所派斥候名錄呈來!”

主簿已抖索上前,將名錄呈給亞父。亞父看也不看,向張遠道:“派人將名單上所有人帶來。”

眾人互相看看,俱都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我也如坐針氈,不知亞父要如何處置。

過了盞茶功夫,張遠親兵回校場複命道:“除已死的九十三名,傷病不能起身的五人外,其餘一百七十六人都已帶到。”

場下一百七十六人還不知發生何事,但見正副校尉跪在亞父麵前,便也紛紛跪倒,道:“大元帥有何吩咐?”

亞父一字一頓道:“廣巒之戰前,敵軍下了死令,不得泄露敵軍主帥實乃鎏金塔方遠華,而非西江狐施貴,爾等便刺探得假軍情,累我誤用了陣法,累得大將軍慘敗!爾等可知罪?”

場下先是寂靜片刻,隨後一片喊冤之聲響徹校場。

亞父怒道:“爾等還有臉麵喊冤?你可知,對付得了方遠華的陣法卻對付不了施貴,對付得了施貴的陣法卻對付不了方遠華!軍情有失,我滿盤皆輸!”

宋承宗哭叫道:“敵軍既然知道泄密便要掉腦袋又怎敢泄密?這次實在是怪不得兄弟們!大元帥不知,兄弟們此次個個儘力,有不少兄弟半日往返二百裡,跑得腳掌都爛了!”

眾斥候更是跟著竭力喊冤。

亞父聲如冷鐵,道:“腳掌爛了?你可知用錯陣法大將軍慘敗,我軍幾萬精銳連同僅有的六千龍驤軍重騎兵一齊葬送在吳王坡一役?你可知主公被敵軍四麵追堵逃亡荒城,他不願棄下將士獨自逃生,六天六夜沒有吃食,險些餓死在荒城裡?

徐錦輝哀求道:“大元帥,屬下等知罪了,但請大元帥開恩!”

亞父臉上的紅色怒潮漸漸消退,沉聲道:“軍法如山,不可兒戲。軍情有失,按律當斬!”

眾斥候大驚失色,隻七嘴八舌,喊冤聲裡夾雜著哀求哭告聲。

宋承宗猛地撲到我腳下,聲嘶力竭喊道:“主公救命!請主公開恩!兄弟們都儘力了!請主公救救我等!”

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亞父,斥候營雖然有錯,但也是事出有因,不能全部怪罪斥候營。”

亞父見我求情,麵上微顯為難之色,隻沉默不語。我大急,忙在諸將中搜尋,看誰能能有資格在亞父麵前求情,忽地瞥到熊煌,想到他此次也是大有功勳,應能在亞父麵前說上話,便向他示意開口。

熊煌見了我眼色,微微一怔,隨即排眾而出,向亞父道:“大元帥,我軍此次征討郭隨傷亡慘重,正是用人之際,斥候營雖有罪,但不如教其戴罪立功。”

亞父終於點頭道:“既然主公和熊都尉都替爾等求情,那便破格赦免一半罪責,斬首改為八十軍棍。立刻執行!”

我不知我是如何在一片絕望慘嚎聲與皮開肉裂聲中捱到最後的。八十軍棍打完,當場氣絕的便有五十二人。

我此時方知,原來當一個主公這麼難,不但要殺不想殺的敵人,還要殺不想殺的自己人。

時已正午,照理該進午膳了,但我實在沒有半點胃口,隻想一人呆在房中不想見人,便吩咐程進道:“我要在房中休憩,誰也不見。你派人守著,除非失火,不得打擾。”

我在桌邊坐下,一伸手卻是頓住,桌上並無烹好的熱茶,也無鬆仁。程進到底不是郭靈。罷了,我飲了口前晚喝剩的冷水,在這隆冬時節,更是冷徹肺腑。

我不敢抬頭,抬頭便會看見對麵鏡中的自己,此時鏡中的自己定然是一張我不想看到的沮喪的臉。

亞父太過狠心,斥候縱然有誤,也是事出有因,縱要懲戒,二十軍棍已足夠了,不該重打八十軍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