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道:“亞父沒有其他吩咐的話,你便替我去往崖川道岐州蕭太守家查證此事,若有人證物證是最好。劍嶺離岐州不遠,你也順道去言眺家打探一番。”
李十七領命正要告退,我又道:“此事休要讓第三人知曉,亞父麵上也不要提。他事後若是問你,你便說是奉我之命前去找尋金弦弓仆。所需腳力財物,你自去郭指揮使處支取。”
李十七道:“那我辦妥崖川道之事後,是否真要去找尋金弦弓仆?”
我略一猶豫,想起當日派阿鸚出城時親口對他說的話,忽然心中有所頓悟,道:“不必了,他若無恙,願意歸來時自會歸來。若不願歸來,我已許諾他自由之身,就由得他去。”
李十七若有所思,道:“是啊,主公待他雖好,畢竟是個奴仆,不得自由,若是從此以後能自由自在的,誰還願意歸來?”
我點點頭,鄭重向他道:“你可不是奴仆,你是我的大將,可千萬要記得歸來。”
李十七笑道:“我還要跟著主公乾大事,自然是要歸來的。”
他走後良久,我仍坐在椅中,不想動彈。
蕭芒和高緒。以前極少想到這兩人,這兩日卻時刻想著他們。
一個信任將領,卻死於將領之手。一個信任兄弟,卻死於兄弟之手。人心如此叵測陰毒,一個不防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會成為蕭芒還是高緒?
我有一身武藝,部將想要殺我,並不容易。我不通暗器□□,言眺和疏離要殺我,我卻束手無策。
又有什麼能令得言眺不敢下毒暗害我?趁著華夏遠未一統,三五年之內他兄妹二人還不想取我性命之時,先以致命招數製住他二人。
亞父似曾提過,凡練武之人體內不可有他人的異體真氣,否則不動武便罷,若動武,用不了幾次,兩股真氣相衝,內息必岔。時日一久,即便不動真氣,但人體內氣息暗行,或一年兩年或三年五載,也定會走火入魔,非死即殘。
若我將自己真氣注入言眺和疏離的體內,能否令二人今後不敢暗中加害我?
當日澤蘭城下,蕭疏離雙手執槍,渾身披血殺到我麵前,喊我上馬的情形突地顯現在我眼前。我猛然驚醒過來,誠如朱襲所願,我竟已不知不覺在盤算如何先製住我的四弟和五妹。
可萬一傀儡戲中所演是真呢?如今奢帝的親筆信中已言之鑿鑿。
我既不願成為蕭芒,也不願成為高緒。
等郭靈送走李十七,回來向我複命時,我已有決斷,開口道:“我有要事交給你,此事非你不可。”
郭靈想也不想地道:“是,請郎君吩咐。”
我緩緩道:“你明日啟程,去嵐煙道或是葵山東道,其他地方也可,隻除了崖川道一帶,尋訪一位善解毒的名醫來,便以我父生前八拜之交的名義接來,我當以伯父或叔父事之。先父的性情與家中境況你最熟悉不過,此事隻能你親自去辦,切勿走漏消息,我自會與睿琛說好,必不會讓亞父與言眺起疑。”
郭靈的眼裡透出一絲悲哀,低聲應道:“郎君放心。我定將此事辦妥。”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林三言四蕭五,再也不能親密無間。朱襲若是得知,恐怕已喜笑顏開,載歌載舞便如當日的魏雲虎。我心中又是悲涼又覺說不出的疲憊,略作了洗漱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醒來已是辰時,我起身走到書桌前,正想將前日所畫之畫收起,忽見案桌上空空如也,那畫竟已消失不見。我疑心是晚上起風將畫吹落,再往四周地上看時,卻並無畫的影蹤。
我怔了一怔,恍然想到,定是師父夜裡來了,她見我熟睡,不忍驚醒我,見了書案上的畫畫的是她便收去了。若非是她,天下還有誰的輕功能在我房裡來去自如而能不驚動我?又有誰會進我臥房隻拿走一幅畫?
我雖仍未見到師父,師父畢竟見到了我。總是聊勝於無,我心裡頓覺安慰。
我歡歡喜喜打開了房門,高叫兩聲“郭靈”,卻許久不見他人影。過了片刻,隻見程進急衝衝趕來,我這才想起郭靈應已動身尋訪名醫去了。
程進手上捧了一卷紙,道:“今早有一位百裡先生送來此信,說主公一看便知。”
是百裡凜冽獵百裡。我頓時想起了在於茗仙的山莊裡向他所許之諾。
慢慢展開書信時,果然是我的筆跡,隻是當初空著的時辰、地方、人名如今都已被另一人的筆跡填上。
本月十二日,翟縣西南三十裡處,楊鐵匠。
百裡凜冽的好友,久仰我大名,平生夙願便是親眼見我一麵的,竟是一個鐵匠?
出得仙羊郡不多久,蕭疏離忽地撥馬靠近我道:“三哥,有劍氣。”我向四周看時,未見異樣,但還是吩咐道:“大家小心提防。”
又行得片刻,忽見前方道旁一棵楊樹上站著一人。那人一身青衣,身材不瘦不矮,卻似輕飄飄毫無分量,站在樹枝上便如一朵白雲一般,仿佛隨時便要飄去。
是無常劍謝無常,他手中卻無劍。
我略略一驚,勒停了坐騎暗中打量四周時,卻不像是有埋伏。我開口道:“足下等候在此,可是為了林某?”
謝無常似是想看我,又似不想看我,眼光隻在我臉上一滑而過,神色便如浮雲變幻,淡淡地道:“在下見林盟主前路凶險,隻來略作提醒,望林盟主知險而返。”
耳中聽得言眺“哧”地一聲冷笑,我道:“好意心領了。可是趙公派足下來的?”
謝無常卻搖頭道:“無關趙公。是在下自行前來提醒林盟主。”
言眺終於忍不住道:“謝無常,你前度來刺殺我三哥,今日會有如此好心,擔心我三哥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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