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我跟著龍驤軍操練,直到正午,便在軍中用餐。

王祁替我端來吃食,又盤腿在我身邊坐下,看著碗欣喜地道:“今天又到了吃肉的日子,原來又已過去十天!”我瞧著他碗裡還沒有我拳頭一半大的肉,略有心酸,道:“是我沒當好主公,將士們隻能十天吃一次肉。但等我軍……”我本想說打敗了朱襲,至少可以五天吃一次肉,忽想起打敗朱襲非依賴杜俊亭之力不可,心中又再度沉重起來。

王祁忙笑道:“主公,將士們跟著你之前可是一整個月都聞不到肉香味,如今一個月能吃上三次肉,做夢都要笑醒啦!據說趙儲芫的兵逢年過節才有一次肉吃,可比咱們苦多了。”

我聞言心裡不覺苦笑。王祁哪裡知曉,趙儲芫愛惜百姓,一向減租減賦,軍費吃緊,因此兵士隻能勉強吃飽。而亞父為了替南劍之盟多招募兵丁,以絕不挨餓,還能十天吃一次肉來吸引健兒從軍,卻不得不向轄下百姓多攤派稅賦。

我卻不知哪一種做法才對?前者百姓愛戴卻苦了將士,後者將士擁戴卻苦了百姓。做一個主公,可比我之前以為的難多了。

王祁見我失落,忙又道:“總有一天,待主公滅了朱襲和霍威,天下太平,到時天天都能吃肉,人人都能吃肉!”

我笑一笑道:“但願有這樣一天。”

王祁兩口吃完了肉,意猶未儘,我又將自己的肉夾到他碗裡,道:“我不愛吃肉,我愛吃魚,你替我把肉吃了吧。”

王祁笑著道:“多謝主公。”

普通兵士和小將官雖然十天才有肉吃,但王祁是我親領的龍驤軍的正指揮使,按他的爵級足可頓頓吃肉,他卻也是十天才吃一次肉,為的自然是要與士卒們同甘苦。

這正是我讚賞他之處。

王祁高高興興吃著飯,又不時向我看看,忽地想起甚麼似地道:“主公昨日宣布婚訊時,可曾見到蕭娘子的臉色?”

我一怔,不知他何以忽然想到蕭疏離,搖頭道:“未曾留意。她……神情有異麼?”

王祁麵帶同情地道:“主公說要娶杜家小娘子,蕭娘子她麵色登時白慘慘的,眼神……很是傷心。”

疏離會傷心?我不禁開始想像她傷心時會是何樣的神情。

疏離喜歡我麼?疏離喜歡言眺麼?這刹那我眼前隻有那出傀儡戲中的奢帝私生女,以手指蘸墨在桌上畫出金弦弓的蕭家公主。

傷心?她是怕我與杜家聯姻之後更難殺我奪權麼?

我不知如何答話,隻沉默不語。

王祁認真地道:“主公與蕭娘子實在是一雙璧人。”

我想到今後還不知是我殺她還是她殺我,不禁苦笑:“蕭娘子……她自有她想要的。”

下午我又在龍驤軍中同將士們共打馬球,傍晚牽馬回馬廄時見鐘韶慶正滿麵笑容候於一旁,似是有事找我。

我有些詫異,於是打發身後的兩名親衛牽馬入馬廄,道:“鐘將軍可是有事找我?”

鐘韶慶忙道:“是,末將有事稟報主公。”他向左右看看,見附近再無旁人,便低聲道:“今日一早,末將手下來報,說是副盟主一早離山,臉色十分怪異。他孤身一人,未帶任何隨從親兵,末將有些不放心,就派幾個身手好的遠遠跟了去好暗中保護副盟主。”

我心中一凜:“這鐘韶慶好大的膽子,竟敢派人跟蹤副盟主!”不禁向他看了一眼,隻見他麵帶諂媚之意,眼神雖恭敬,卻難掩探尋之色,隻欲看我臉色如何。

我儘量不動聲色,溫言道:“言眺跟我說過,有些私事要辦。你們一路都未被副盟主發覺罷?”

鐘韶慶忙道:“兄弟們都很小心,而且副盟主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應該毫無察覺。後來副盟主渡了江,兄弟們不太好跟著,就回來了。好教主公得知,末將並非要跟蹤副盟主,隻是怕他單身一人,萬一有失,他到底是主公義弟,到時便不好向主公交待……”

這說辭,話裡話外都是在向我表忠心,根本不拿言眺當副盟主看待。

我心想倒看不出這鐘韶慶軍功赫赫卻竟是個奉承拍馬之輩,一心想要討好我,隻淡淡地道:“言眺有的是暗器□□,他不傷人便是謝天謝地了,無人傷得了他。今後他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不必派人跟著。”想了一想,又正色道:“積豔山上下一體,我信任鐘將軍,也信任每一位將士兄弟。日後有事可直接來報我,不要擅作主張。”

鐘韶慶口中乾脆應著“是。”看向我的眼神裡卻仍有猶疑之色,我不禁想起他適才所說的言眺臉色怪異,心裡也是滿腹疑問。

我回房用了晚膳,便如先前所期盼的一般,果然感到身子疲乏,正打算洗濯,程進又敲門來報道:“主公可知,今日大元帥失手摔了玉如意?”

我一陣訝然,不由無語。亞父武功高深,縱有一時失手,也必能及時出手搶救,他不及搶救,必是因當時心神大亂而無暇他顧,到底何事令他如此失神異常?

程進也是滿麵不解之色,道:“那時,我奉了主公之命,將主公的生辰八字去交給大元帥與杜家小娘子合八字,不料大元帥一見之下便臉色大變,失手掉落了玉如意。”

我的生辰八字?我不禁滿腹疑問,我的生辰八字有何不妥之處?

程進接道:“大元帥隻喃喃道:‘是酉時,不是卯時,是酉時,不是卯時……’,末將也不敢多問,隻是來向主公稟報一聲,好讓主公心裡有個計較。”

這幾日人人怪異,自從我那日對言眺……開始,仿佛整個積豔山都陷入一場夢魘之中,各個不由自主,似被鬼神操縱。但這世上是否果有鬼神?若真如此,是否該當請高人來想個厭勝之法?

但亞父自己就是有道之人,若真要厭勝,他自己便能作法。一想到此,我有些啞然失笑。

我見程進麵上微有恐懼之色,道:“近幾日來,山上可還有……其他不尋常之處?”

程進想了一想,道:“對了,有兩個親衛說,那日大元帥與杜俊亭使者一同觀星,不知如何起了爭執,大元帥說是吉相,杜俊亭使者卻說是凶相,兩個人吵得很凶,後來就不歡而散了。”

我道:“他們可曾聽清,吉相凶相說的究竟是何事?”

程進搖頭道:“未曾聽清。”

我看著書案上自己的右手,隻覺得房中似是有些吵鬨,我又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左手手背與右手無異,但我心知掌中有一片巨大疤痕,醜陋異常。

我無論如何也不願翻開左手,再見那疤痕一眼。

一陣怒氣直衝我心頭,如此醜陋之物,怎該在我林睿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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