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 / 2)

濕氣仿佛也進了我的眼睛,四顧白茫一片。無論叫我拿什麼換,我都情願,隻要你再活過來,隻要你再冷冷地對我說話。

你是死在我的手裡,是我荒廢了戰事,才引得郭隨率異族來攻。你要替我引開大軍,所有人都叫我不要負你,我知道你心甘情願,可我竟如此無能,竟不能將你救回。

一切都在坍塌,世間再無半分顏色。

這一次我終於能夠看清楚你的臉,你的臉卻與冰雪同色。

疏離從來都愛乾淨,生前死後都是一樣。我脫下臟汙的外衣,露出裡麵略為潔淨的白羅中單,再捧起疏離的屍體,茫然向前走去,我不知自己仍是走在人世間還是已走在黃泉路上。

一陣劇痛間雜著麻癢忽地從四肢百骸傳來,我不禁大叫一聲,幾乎失手將疏離摔下。

是天怒地怨兩界針。言眺又豈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

劇痛麻癢噬骨齧心,我無法抗衡,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隻是用儘全部意念咬牙將疏離輕輕放在地上。

痛癢排山倒海,不知不覺間我已在地上滾來滾去,隻盼有敵人未死,一刀將我殺了。暮然間我想到了我的佩劍,我反複在地上摸索,想找到佩劍來自行了斷,卻摸到了疏離的衣袖。

疏離還躺在這血汙不堪的戰場上,她還等著我,帶她去乾淨明秀的所在,不必殺人,也不會被殺。

隻要疏離還在等著我,我定能做到。我將左臂塞入口中,牢牢咬住,苦等藥性發作完。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道:“花神讓道?你可是受了傷?”

我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更不想回答他。

他拉起我的右手,略一搭脈,驚訝道:“內傷不輕,還中了毒。”

天怒地怨兩界針的藥性終於漸漸退去,我勉強將眼睛睜開一線,似乎看到了一個僧人,他嘴歪眼斜地一笑,道:“三郎如此模樣,隻能進我的棺材了。”

他果然抱起我,將我放入一具牛車拉著的棺材裡,我極力掙紮著,叫道:“疏離!疏離!”卻實在無力爬出棺材,眼睜睜看著他合上榫頭,拉上了棺蓋。

清香忽來,彌漫空氣中,一物在眼前輕輕晃過,粉影綽綽,依稀是一朵蓮花,花下還有一隻手,修長而潔白,柔弱無骨,如花莖在風中微晃。

我慢慢睜開雙眼,眼前是繁複鬥拱,繪有朵朵蓮花,依稀是一個亭子的藻井。我一驚翻身而起,卻不得不眯起眼,亭外陽光閃耀刺目,持蓮花的手已消失不見。轉過頭去,我原先竟睡在一個涼亭的石桌上。涼亭前後左右,粉紅色的荷花一望無際,花瓣嬌嫩,荷葉徹綠,天地間充盈著荷花的清淡香氣。

此時遠未入夏,何來的盛放荷花?

更何況,我原先明明被一個和尚扔到了棺材裡,為何此刻會在這畫一般的景中?再看自己身上,先前明明隻穿了中單,如今卻換上了一身潔淨衣衫,這套衣衫,甚是素雅,並非我所有。

莫非這裡竟已是九泉之下?我試提真氣,先天罡氣已是流轉無礙,內傷竟已痊愈,這裡果然已是九泉之下。

此生已了,再也見不到師父的麵了,我心頭不禁一陣黯然,轉念一想,諸位同袍與疏離當離我不遠,我快快追趕,應能趕上。

一聲水響,荷花池邊忽然爬起一個**的人影來,我猛吃一驚,他上身□□,下身穿著一條緊身魚皮褲,一頭黑漆漆的虯發在陽光下滴著閃亮的水珠。他向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一個魚跳,又投入荷花池裡,輕盈地繞過花枝,瞬間悠遊而去,分不清是人還是魚。

我搶步上前待仔細看時,那半人半魚的怪人早已了無蹤影。回過身,赫然卻見一條逶迤的走廊。我走上長廊,兩邊的簷下隨風飄蕩著長長短短的細絲,絲線下飄蕩著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傀儡。風聲忽然響起,我忙向左一避,有人已自我右邊蕩了過去,他回過頭來,向我嘻嘻而笑,眉眼全都皺在一起,一時間竟看不清他到底是個木頭傀儡還是個活人。

幾聲熟悉的嘶鳴聲響起,正是我的長鬃白馬,它竟也在此處,我不禁熱淚盈眶,忙四顧尋覓,綿綿長嘯,欲召喚它前來。

白馬始終不現身,我朝著嘶鳴聲發出的方位一路奔去。長廊儘頭忽現假山,假山旁,一個少女卻正堆著沙丘,疑惑之中,我停下觀望。她將沙丘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周而複始。我跳出長廊,正欲上前向那少女問話,少女突然消失不見。

我急退三步,腳下如沙丘般忽然陷下。我猛提內力,拔起身形,站在假山頂上,四麵八方隻見沙丘起伏,一望無際。我閉起眼睛,安神定誌。再睜開眼來,景物已變。

細風微拂,一隻白山羊正自得地啃著綠草,一個健壯的少年忽然彎下腰來,與山羊角力。一會兒是山羊占了上風,一會兒又是少年將山羊逼退。

不見孟婆,不見鬼神,這九泉之下的景致,實在是匪夷所思。

我拿出一枚金鈴,屈指一彈。清脆的鈴音響過,少年和山羊一起消失不見。

眼前忽然出現一間大殿。難道此處正是鬼神居所?我是否當去此處投胎輪回?我遲疑地走上台階,殿門的紫銅門扣清晰真實。我輕扣數下,始終無人應答,輕輕一推,門竟開了。

空蕩蕩的殿內,一無所有,隻左右兩麵的牆上各畫著三幅壁畫。壁畫上畫的都是女身的菩薩。

仔細看時,左麵牆上第一幅畫畫的是一位人麵鳥身的女神,下半身正是一隻鸚鵡,她鼻尖略勾,宛如鳥喙,麵帶微笑,笑中卻有幾分詭異,幾分嘲諷,似在笑著世上的芸芸眾生;

右麵牆上第一幅畫的是女神散花,女神身姿曼妙,嫋嫋飛升,四周花朵飛揚散落,定睛看時,四散的哪裡是花朵,分明是一顆顆大小不一的人頭!

我駭然轉過去,左手第二幅畫畫的竟是一個吃人的女神,那被吃之人的半截身子已沒入她口中,女神卻踏於祥雲之上,唇邊鮮血猶自淋漓,衣袂飛揚;

右手第二幅畫卻是一個身披刑具的女神,她渾身血流成溪,卻麵無痛苦之色,閉目仰首,雙手向上托舉著一頭大象,大象背上似是載著世上萬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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