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入輪回。
而無限的輪回路,則會一次又一次的輪回。即使容舍找到了白得得的魂魄,短短的時光之後,他也無法預料,何時白得得會再次重新輪回。那時候他隻能再次去尋找,一次又一次的得到,再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你是誰啊?怎麼會坐在我院子裡哭?”白神一抬起頭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
——
傻鳥,挺著胸脯立在容舍的肩頭,不知為何,它感覺容舍最近對它好了不少,人也變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單身狗當久了。
以前疊瀑圖裡的鳳凰蛋它都隻能偷吃生的,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居然經常想起來就給它炒一碟鳳凰蛋。
好吃得叫它把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不過唯一不好的是,每次都隻給它撥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他就那麼看著,放涼了也不吃,真是暴殄天物。
若隻是這樣,也不能叫太奇怪。
最奇怪的是,容舍像是突然開了竅,以前對女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的人,現在居然會駐足下來打望一下了。
傻鳥就知道男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它跟了容舍都差不多一萬年了,身邊也沒個伴,以為容舍能使例外呢,結果還是熬不住了。傻鳥抖了抖羽毛,其實也不能怪容舍,就是自己這隻雌鳥都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不過傻鳥不得不吐槽一下容舍的審美,他女人的偏好實在是太奇怪、太低俗了。它一直鳥都知道,找女人嗎,肯定首重容貌,然後自然要溫柔、體貼、解語花。
但是容舍不,口味重得不得了,似乎對虛榮、膚淺、任性的女人情有獨鐘。
真是品位太差了,憋久了都憋變態了,傻鳥如是想。
此外,容舍不僅開竅了,連生活習慣都變了。以前他多數是在疊瀑圖裡寫寫算算,反正傻鳥也看不懂。
但如今他卻開始一個星域一個星域地遊走,說是旅遊觀光吧,似乎也沒有那種情懷,說是遊曆人間吧,也不見他真的摟上那個姑娘上樓去。
反正就那麼浪著,要不是他衣著光鮮,衛生也整潔,也不愁吃穿住宿,那就是個典型的流浪漢了。
傻鳥立在容舍的肩頭,看著不遠處那個正在被人欺負的美貌姑娘,恰好是容舍“重口味”關注的那一款。結果這人卻是冷心冷情,坐視不理。活該他萬年單身。
傻鳥發現自己已經不懂自家主子了。好比昨日那位,多猥瑣一男人啊,被人追殺就追殺唄,死了正好免得把世人的眼給醜瞎了。
結果,從來不管閒事的容舍居然出手幫了幫他。傻鳥隻當容舍是良心發現要入世了,結果今天再看,完全不是嘛。
在繼續浪過了許多星域後,傻鳥才後知後覺地總結出來,它家主子似乎對姓白的特彆偏愛,上回那猥瑣男就自稱姓白的。
於是傻鳥忍不住在自己腦海裡寫出個話本子來了,愛得可歌可泣,瞧它主子這模樣,那女的要是還活著估計他主子也不會單著。
所以是死了?其實死了也不要緊,隻要沒魂飛魄散,找到她的靈魂轉世就行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連自己都懂,沒道理它無所不能的主子不懂吧?傻鳥撓了撓自己的腦子,還是腦仁太少了,腦瓜子都不夠用了。
歲月如梭,成日這麼浪著,連傻鳥都有些耐不住了,上個月它好不容易跟隻金剛鸚鵡看對眼,結果這個月它就已經到了彆的星域了,這還讓不讓人解決生理問題了?
它們鳥跟人不一樣好吧,人天天都能發0情,它們鳥一年就那麼點兒時間發情好麼?太不“鳥道”了。
傻鳥實在忍不住了,問了句,“你是在找什麼嗎?”
這話換做是以前的傻鳥,絕對不敢問出來。以前它在容舍麵前,連話都不敢多說,怕他嫌吵。頂多就是在容主子有興趣的時候,一展歌喉,給他解解悶。要不是有這個絕技在,它早就成為容舍的盤中餐了。
現在麼,傻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有了底氣,好像自己再怎麼淘,容舍都聽容忍的。傻鳥想不出原因,隻能歸咎於,人年紀大了,就寬容了。
容舍瞥了傻鳥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找那個靈魂麼?想找,卻又近鄉情怯。因為他心底很清楚,那不是她,她再也回不來了。
不找麼?可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他走遍一個又一個的星域,總想碰碰運氣,總是帶著僥幸的想,也許得得留有後手呢?
也許她最終還是舍不得呢?
也許在星河裡的某個角落,她留下了另一個“結疤”呢?
就算這一切的僥幸都不成立,可是這星河裡,留下的最能讓人懷念的,和白得得最有關係的,難道不是她的靈魂嗎?
那個靈魂曾經誕育了梨,也曾經誕育了白得得,他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天然的,容舍有些恨那個靈魂,因為它再也不是白得得,可是他又無限想接近那個靈魂,因為它曾經是白得得的。
因為糾結,所以流浪。
曾經,容舍以為情關最難的不過是陰陽相隔,如今才知道還有更難的。
情關情關,過的其實是自己心裡的關,而這一關,容舍沒過得去。他負了自己曾經最愛的人,也負了自己愛的人。他甚至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再遇到那個靈魂,他會愛上她嗎?
容舍打了個冷顫,那樣的話,得得又算什麼?
得得,得得,每一次醉酒,留在嘴角,想叫卻又羞愧於去叫的,始終都是這兩個字。
容舍躺在樹上,望著白得得最愛的星空。
他大概能預料以後的生命是什麼情形。歲月能淡化一切傷痕,雖然挽回不了遺憾,但它會淡化記憶。
就好像,對梨。不愛了麼?或者隻是曾經的記憶已經淡得讓人幾乎再想不起來當初愛的感覺,所以他愛上了更鮮活的得得,擁有同一個靈魂的得得。
以後得得的記憶也會淡化,他或者會遇到另一人,喜歡上另一段鮮活,讓生命累積一段又一段無法挽回的遺憾。
神也不是無所不能。長生所賜予他的也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無邊地獄。
早起,容舍端著酒杯,靠在樹乾上繼續喝酒,隻有七情六欲酒才能讓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不再像個行屍走肉。
樹下,一個大嬸正插著腰,擰著她兒子的耳朵道:“狗蛋,你看看隔壁旺財,才多大年紀啊,就會給他爹娘賺錢了,你呢,你卻還在這裡搗蛋。”
狗蛋眼淚汪汪地道:“誰讓你給我起個名兒叫狗蛋啊,你當初生我的時候要是叫我旺財,現在說不定我也能賺錢了呢。”
“我也正後悔呢。”大嬸高聲道。
這一幕本是人世間極其平常的一幕,傻鳥不知道為何容舍會看得那麼專心。
不過後來傻鳥就知道原因了。
容舍從來沒相信過,一個名字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的,但是現在他想去相信了。
容舍,容舍。
一直都在舍,卻從哪裡得呢?
不過神改名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登上神位封神時,可是昭告了整個星河的。
而整個星河裡,神曾經留下的痕跡,都刻印了他的名字——容舍。
容舍需要一個一個去更改。
這一生容舍走過很多地方,改名似乎叫人有了盼頭,傻鳥感覺容舍的精氣神明顯的好了些,至少從不離手的酒杯,偶爾也可拋開了。
秋原域沒有鬼王了,它撥動了時間之輪,自然也得消失。
沒有了鬼王,鬼淵自然也無從聚集,但是鬼淵下的陰河,卻依舊在流淌。
容舍輕輕地落在,當初他坐過的那一小截高出水麵的台子上。
台麵依舊那麼狹窄,當初坐著的時候卻不覺得窄,現在更是覺得空蕩蕩的。
容舍盤膝坐在那兒,眼前好像出現了白得得的影子。
她的身影被光籠罩著,美得如夢似幻。淺嗔薄怒,一顰一笑都叫容舍癡迷。
那時候,他故意落入鬼淵,實則隻是他自己的不可為外人道也的趣味而已。永遠的高高在上其實很叫人厭倦,所以偶爾自己找點兒罪受,隻當是心情調劑。
可是她呢?割肉燃神,似乎比他還喜歡找罪受。
容舍抬起手,輕輕地碰著那光罩的外沿,他並不敢摸進去,因為一摸進去,夢就會醒。
早晨的陽光升起時,例行的反應實際上並沒有發生。
當初他說了謊。
騙過了白得得,卻沒騙過自己。
傻鳥一直在撞陰河頂部的結界,它不明白,自己現在和容舍完全是親密無間好麼?為何這條“臭水溝”他卻不許自己下去。
待容舍上來,傻鳥趕緊問道:“改了嗎?”
“改了。”
但願改了這個名兒,一切就都能容易一點兒吧。但“易”卻有“移”之意,容舍不喜歡那個含義。
昳麗者,美也。
得得一直都是個顏控。
千年後,傻鳥便見,容舍登上神壇,誠心誠意地寫下了“容昳”二字,昭告整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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