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得望著星空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走到她爺爺閉關的洞口, 敲了敲, “老頭子, 你就不能不修煉嗎?我都要無聊死了。”
白元一沒回答,他知道白得得這是孩子氣又犯了。
白得得又去敲了敲她爹娘閉關的洞口,結果同樣是讓她哪兒涼快哪兒去。大人要修行, 至於白得得嘛,也不是小孩子了,得自己照顧自己。
更何況,家中大人修行有成, 啟關出來後, 對她來說那才是最大的保障, 基本白家的每個大人都是這麼想的。
白得得將額頭貼在她爹娘閉關的洞門上,良久後才挪開。
她有些後悔,當初吵鬨著阻止她爹娘生二胎了。
——
當時間之輪被撥動時,將以輪心為中軸,朝四麵八方暈開,在最遙遠的距離處, 會有一點點時間變化的滯後,但終將一統。
而這一點點,甚至不到萬分之一息的差彆,等閒人, 甚至是等閒的神也察覺不到的。
唯有對時間之輪有過深切研究的, 才有可能, 察覺到一點異樣。
時光變化的時候,容舍正坐在浩瀚的書海裡,這是一個圖書館,收藏了數以百萬計的話本子,題材卻隻有一個,那就是愛情。
這裡麵的男女吵吵鬨鬨,分分合合,追求的招數花樣百出,而求挽回的路子也是百家爭鳴。
卻沒有一個是容舍能用的。
時間之輪被人撥動時,容舍一貫處變不驚的臉上瞬間就露出了驚駭的神情。
他的身形一閃就到了宇宙深處。
時間之輪,他在幾萬年前就找到了,之所以沒有撥動,那是因為付不起那個代價,或者說不願意付那個代價。
容舍閃現在時間之輪上,那裡還殘留著一個手柄,是用來撥動時間之輪指針的工具。
容舍將那手柄拾起,那上麵的氣息他很熟悉,帶著濃濃的鬼王的執念殘影。
能想到用鬼王的遺骸煉製法器,利用他骨頭裡執念的力量來撥動時間之輪的人,隻有一個人,也隻有她能那麼驚才絕豔,用那麼短的時間就找到了時間之輪的位置。
而容舍也終於知道,當初白得得說,要給他一個驚喜,指的是什麼了。
鬼王一直在找時間之輪,對於時間之輪的研究之深,絕對堪比容舍。所以容舍當初才會進入鬼淵,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鬼王想從他身上得到天地奧義,他何嘗又不想從鬼王身上,看能否找到一點兒啟發。
也是因為那樣,鬼王才會察覺,容舍對時間之輪也有肖想。
而白得得也才會知道有“時間之輪”的存在。
時間之輪,本就是以星辰為□□,以星辰為指針,以星辰為永恒的動力。
就好似地球的稻田裡有一幅畫,你站在稻田裡並不能察覺那是一幅畫,而當你升入高空就會驚訝的發現,原來稻田裡有一幅畫。
時間之輪亦然,當你所站的“高度”足夠高時,就能看到星河裡那一輪醒目的時間之輪。
白得得是星體,天生對星辰就有親和力,容舍早就該想到的,她觀想出了時間之輪。
隻是以白得得的能力,即使有小爐子可以幫她煉製鬼王骨手柄,卻也不可能有修為撥動時間之輪。
容舍不解,那是因為他沒有再關注過梨。於他而言,既然說了結束,就不能再拖泥帶水。
於白得得而言,他是不能,隻要多看一眼,他就怕自己忍不住會出手。
白得得當時想給容舍的驚喜,的確是時間之輪,她以為容舍是一直在找時間之輪。
而現在她給了容舍另一個驚喜。而這個驚喜,如果沒有梨為她補全魂魄,將畢生的修為都灌頂給她,她也不會站在神的高度,來撥動時間之輪。
時間之輪,既是白得得為容舍撥動的,也是她為自己撥動的。
——
驚雲城外杜家村。
杜北生,或者該叫他杜雲正在後院練劍。
“小雲,吃飯了。”杜雲美麗的娘親走到後院的門口,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哎。”杜雲歡快地跑了過去,“爹爹呢,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你爹明日就回來了。”杜母愛憐地揉了揉杜雲的頭,結果他手裡的小木劍,掛到了進門的牆上。
容舍在杜家的門外站了很久。
時間之輪被回撥後,沒有人的時間能例外,容舍也不會例外。但是察覺到那一瞬間的變化的人,在那一瞬間也能固化自己的記憶。
所以,即使身體的狀態回到了幾百年前,容舍的記憶依舊在,現在的他,就好似從未來回到過去的人一般。
容舍曾經猜測過,白得得回撥時間之輪的節點,卻沒有想到,或者不願意想到,她將時間恰好撥轉到了杜北生父母罹難的前夕。
如果杜雲的父母不死,自然就再也不會有後麵的杜北生。這是白得得唯一能為杜北生做的事了,她回報不了他的情感,隻能將時針撥動到杜北生遇見她之前。
而這時,她也沒有遇到過容舍。
容舍將杜家門邊的小木劍取了下來,他手指顫抖地摸著小木劍的劍柄。
那劍柄上有一個小小的結疤,這很常見。原本這木劍就是用普通木頭雕刻出來的,給小孩子練劍把玩的,不值錢。
容舍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撫摸著那個結疤。
杜雲並不知道後來他拿起的那柄小木劍已經被人換過。不過那結疤依然還在,到明日,那結疤裡已經會爆發驚人的神力,以保護他和他的爹娘。
容舍拿著小木劍,上了東荒域的得一宗。
唐色空正撫著自己大大的快要足月的肚子,一邊喘息一邊指著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在罵,“白神一,你給我去祖宗牌位前跪著,今晚不許吃晚飯。”
白元一忙地摟住白神一道:“孩子還小,正是正身體的時候,怎麼能不吃晚飯。哦,神一乖哦,快給你娘道歉,爺爺帶你下山吃好吃的去。”
白元一依舊是個寵孫無度的人。隻是他再沒有孫女,而是多了個孫子。
唐色空肚子裡的那一胎,倒是個女兒,但是生辰八字和白得得已經完全不同。
沒有人會再記得白得得,因為在這個世上,她已經是不存在的人。
時光的回撥,一切都會從頭來過,就好像一段視頻往回拉一半,你該什麼時候出生依然是什麼時候出生,並不會有影響。
而唯一會被影響到的,就是那個撥動時針的人。
而那個人的代價,就是再也不存在。
或許天地間那個人的靈魂還在,卻再也不會回到這一段故事裡。
時間之輪是造物之神留下的規則,所有破壞規則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容舍不願意付出消失的代價,那是因為他尋求回到過去,是要圓夢。
可是當自己從這段夢裡被抽走時,夢又怎麼能圓呢?
在得一宗,再也不會有白得得這個人。她的三魂六魄究竟投胎到了哪裡,誰也將不得而知。
或者不該說,三魂六魄,而是三魂七魄。因為梨的那一魄,也參與了撥動時間之輪,她也將付出代價。
容舍來到曾經白得得的屋子,現在的白神一的院子,坐在院中,手指輕輕摩挲著小木劍上的結疤,開啟了封印。
白得得留下的一道殘影出現在了空中。
她看到容舍時,並不意外。這本就是兩手準備。如果容舍沒有沿著過去去尋找杜北生,那白得得留下的殘影所攜帶的力量自然會保護杜北生。
而容舍找到了杜北生的話,她就會出現在他麵前。
容舍有些貪婪地伸手摸上白得得的臉頰,可手指穿透了空氣,卻摸不到任何實體。白得得也沒有躲藏,因為這隻是她留下來的一段記錄了她想說的話的殘影,而不是她的意念。
“請幫我把北生劍送給北生,那裡麵有我替他寫的新的劍法,寂滅劍已經不適合現在的北生了。”白得得道。
容舍點了點頭,雖然白得得再看不見,但是她知道,容舍不會拒絕。
沉默良久後,那道殘影再次開了口,“容舍,我不想你從這個天地消失。我第一眼看到疊瀑裡的真正的你時,就覺得你是天地之間的光。我喜歡明亮。”
儘管被穿腸破肚子,儘管受了背叛,儘管愛而不得,儘管有千般恨,可到底,愛就是愛了。
她付出的愛沒有變,也收不回。
若是能輕易就收回來的,又怎能算愛。
“我不知道你最終會不會有機會撥動時間之輪而不付出代價,可我不想把這個機會讓給你,再被動地等待你的選擇。”
“我想自己選一次,白得得沒有了,即使以後還有另一個住著她靈魂的人轉世,但是她就是她,我就是我。就好像,蘭有雪也不是依蘭。”
容舍輕輕地閉起了眼睛,他明白白得得的意思。
鬼王,得到了蘭有雪的諒解,但是他永永遠遠不可能得到依蘭的諒解。
而他,也永永遠遠再也找不回白得得。
即使有一天他找到了辦法可以不用付出代價就能再次撥動時間之輪,那夜沒有任何意義了。
從現在開始,往回撥的世界,沒有白得得,往前撥的世界裡,也不會有白得得。
白得得的殘影又沉默了片刻,然後繼續道:“其實你也大可不必去找我的魂魄,得不償失的。因為我以陰陽修容花為劍,斬斷了神根,重啟了無限的輪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