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時全身肌肉都會處於拉扯狀態, 練過的就算了,沒練過的回去第二天早上連床都爬不起來,身上像是被車碾過一樣, 動一下都酸痛難忍,能活蹦亂跳的大概就隻有少數幾個人, 導遊不得不暫停了活動,改為晚上在室外露天燒烤。
江絮就是那少數幾個能動的人,他在燒烤爐旁邊烤了幾串肉, 又嫌煙熏火燎, 就撤回來了。
顧輕舟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休閒衫,雙腿交疊,正低著頭玩手機,淺淺的熒光將他五官照得分明,眼角眉梢竟也有幾分溫潤, 不少女同事都在暗地裡偷看他。
江絮走過去, 用後背不著痕跡擋住那些打量的視線,顧輕舟隻感覺眼前打落一片陰影,下意識抬頭, 就見江絮手裡端著一碟子烤肉,不由得問道:“你烤的?”
江絮摸了摸鼻尖:“算是吧。”
顧輕舟看起來懶懶的, 他接過烤肉放到桌上, 又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江絮坐下來:“這裡的夜景很漂亮。”
也許大城市的霓虹燈太閃, 不僅遮住了人們的眼睛, 也遮住了夜晚的星辰, 隻能到千裡之外的城郊才能窺見幾分星河遠闊。
江絮嘗了串烤肉, 感覺味道尚可,回答思維很是直男:“漂亮就多看兩眼。”
顧輕舟問:“看兩眼能怎麼樣?”
江絮說:“記在心裡。”
顧輕舟擺弄著手機,裡麵有一堆照片,是他和江絮今天拍的,聞言調出攝像功能,對著天上的夜空拍了幾張照片,可惜到底不是專業相機,看的並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想起什麼,忽而問道:“今年端午你回去嗎?”
江絮正在喝水,聞言差點嗆出來,他頓了頓,強壓下喉間的咳意,這才含糊其辭道:“到時候再說吧,其實回不回去的也不要緊。”
顧輕舟覺得他有點奇怪,畢竟公司假期不多,按理說江絮逢年過節都該回去看看江母的,手機在指尖轉了轉,在屏幕上留下一抹痕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江絮翹著二郎腿道:“能有什麼事瞞著你,戴綠帽?”
顧輕舟定定看著他:“彆開玩笑,我認真的。”
江絮爐火純青的撒謊技術在顧輕舟麵前似乎不怎麼管用了,他食指點了點太陽穴,正思忖著該怎麼回答,隻聽顧輕舟聲音低沉的問道:“是不是被發現了……”
除了這件事,他想不出有什麼能讓江絮不回家。
江絮聞言下意識抬眼,卻見顧輕舟喘了口氣,身形緩緩倒入椅背,側臉映在夜空下,半邊身形都浸在黑暗中,油然而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
也許他早猜到了,畢竟瞞不住一輩子。
江絮頓了頓,像是在笑,不大正經的道:“你還挺聰明。”
算是默認了。
顧輕舟聞言偏頭看向他,喉結上下滾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不自覺攥緊手機,好半天才出聲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他甚至不用詢問江母是什麼態度,就知道對方一定是反對的,顧輕舟隻在意江絮怎麼想。
江絮說:“沒想什麼啊。”
他是真的沒想什麼,江母不同意,江絮也不可能逼著她同意。江絮唯一確信的就是他和顧輕舟不會放手,保持現狀其實未嘗不可。
顧輕舟動了動唇:“那如果……”
那如果江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一定要逼迫他們分開,江絮還能像現在一樣淡定嗎……
這句話在舌尖轉了一個圈,最後又被他重新咽回了肚子裡,顧輕舟不是不相信江絮,而是“母親”這個詞本身就讓人無法割舍,到時候如果真的隻能在他們兩個中做選擇,顧輕舟不知道江絮會選誰。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既不想成為江絮的左右為難,也不想成為他的可有可無。
顧輕舟忽而不說話了,夜風吹來,些許碎發紮進眼睛,令他不自覺閉了閉眼,江絮敏感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有心安慰,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江絮說:“沒事的。”
剛才還輕鬆愜意的氣氛,忽而一下子沉重起來,連帶著碟子裡的烤肉也跟著漸漸涼透,方洽等人仍在笑鬨不休,顧輕舟坐了片刻,感覺有些冷,捏了捏有些僵麻的指尖道:“要不我先回房吧。”
江絮就猜到他肯定會心裡難受:“時間不早了,我跟你一起回。”
顧輕舟點頭,然後和他一起上樓,四周無人,江絮單手插兜道:“是不是該誇你成熟了,不吵不鬨的。”
顧輕舟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會吵會鬨?”
江絮聳肩:“差不多吧。”
說不定會揪著他的衣領,紅著眼眶瞪他,怎麼樣都好,反正不是現在悶聲不響的樣子。
顧輕舟說:“如果這樣能解決問題,我不介意跟你鬨一場。”
但很顯然,不能。
他推開房門,洗澡換衣服,從頭到尾都是寂靜無聲的,一句話不說。晚上熄燈時,江絮躺上床,將顧輕舟撈進懷裡,然後牢牢鎖住,低聲道:“沒什麼好怕的。”
江絮說:“隻要你不鬆手,我肯定也不鬆。”
他以前雖然騙過顧輕舟,但那是沒走心的後果,江絮真做了什麼決定,誰也改不了,江母也不能。
顧輕舟被他抱在懷裡,耳畔是有力的心跳聲,無形之中給人以安全感,聞言睜開眼,又閉上:“我從來沒鬆開過你。”
江絮拍了拍他的後背:“我知道。”
江絮不是圈子裡的人,自然也不知道,這條路很少有人能走到最後,像他這樣與家人抗衡的,更是少之又少,畢竟沒有誰會傾儘所有去賭一個沒有結果的未來。
顧輕舟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如此幸運。
他在黑暗中尋覓到江絮的唇,然後窸窸窣窣親了上去,夜涼似水,這個吻卻溫柔至極,他似乎舍不得讓江絮再承受一丁點的痛,總是輕了又輕,緩了又緩。
江絮挑眉:“你怎麼不咬我了?”
顧輕舟聞言頓住動作,抬眼看向他:“你想讓我咬?”
江絮說:“隨便,都行。”
反正顧輕舟咬的也沒有很痛,全當玩鬨了,他就是好奇問一句。
顧輕舟沒說話,大概覺得江絮這個問題有些傻氣,閉眼抵著他的額頭道:“睡吧,不咬你。”
江絮捏了捏他的臉:“好,晚安。”
為期五天的團建旅行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時候,一想起回去還得繼續工作,眾人難免有些提不起勁頭,畢竟閒散了這麼久,驟然忙碌起來會十分不適應。
不過這些話大家隻敢在私下裡吐槽,並不會當著顧輕舟的麵說。
江絮就沒那麼多顧忌,坐在大巴車第一排,懶洋洋的感慨道:“嘖,放假的日子過的太快了,回去又得熬夜加班。”
車窗外陽光有些晃眼,顧輕舟帶著一副墨鏡,原本正在補覺,聞言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我沒人性天天壓榨你?”
江絮心想那得看是怎麼個壓榨法兒了:“你知道就好。”
顧輕舟暗地裡踩了他一腳,卻又被江絮靈敏閃開,他樂不可支的對顧輕舟道:“戳到痛處了是不是?惱羞成怒了是不是?這個詞兒是這麼用的吧?”
顧輕舟並不想聽江絮賣弄那亂糟糟的語文水平,直接伸手鎖住了他的脖子,氣樂了:“回去你就天天給我加班,不到淩晨不許回去,節假日全停。”
江絮攥住他的手,愈發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信不信我去有關部門舉報你?”
二人在座位上打鬨,掙紮間連墨鏡都掉了下來,直到頭頂忽而響起一道幽幽的女聲:“你們在乾嘛?”
江絮和顧輕舟聞言動作齊齊一頓,下意識看去,就見方洽正趴在他們身後的椅背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江絮慢半拍的鬆開手:“打架沒見過嗎?”
顧輕舟撿起掉落在膝上的墨鏡,整理了一下衣服,沒說話。
方洽直接伸手扒拉開江絮的腦袋,徑直看向顧輕舟:“顧經理。我剛才聽你說什麼加班什麼節假日全停,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她關心的隻有這個。
顧輕舟有些尷尬,頓了頓才道:“沒有,你聽錯了。”
方洽問:“那周末還是照常休息?”
顧輕舟點頭。
方洽又問:“端午中秋也放假?”
顧輕舟道:“看你們工作情況。”
江絮略微坐直身體,伸手把方洽的腦袋扒拉到一旁:“學什麼不好,學人家聽牆角,李思傲,趕緊把你對象領走。”
顧輕舟重新帶上墨鏡,許久都沒說話,就在江絮以為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而開口問道:“端午你回去嗎?”
江絮說:“不回也不要緊。”